「東華山的弟子們發現了五轂國領土內有妖魔作祟,他們不得不暫緩腳步為平民百姓剿滅魔物。而我們則遭遇了外道教徒的圍困,在意識到敵人意圖拖延時間後,我們唯恐救援不及,故而兵分兩路,一隊留下牽制,另一隊則儘快趕往帝都勤王。」
男子說到這裡沉默了一下:「這是我們犯的第一個錯,我們錯判了敵人第一個下手的目標。」
男子說著「我們」,但宋從心不知為何卻覺得他想說的應該是「我」。
窩在男子懷裡的玄貓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話語中的深意,耳朵微微聳動了一下,隨即伸出爪子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它喵了一聲,仿佛在說「不是你的錯」。這隻魔物身上
有著近似於人的靈慧與感性,但又在行止間透著動物才有的本能與野性。
因為人皇發布了行天令,敵人又做出了阻攔他們前往帝都的舉措,當時身在局中的無極道門弟子錯判了災難爆發的第一方位,最終導致殿後掩護他們的弟子全軍覆沒。
「有時候你沒有辦法判斷瘋子與狂信徒的下一步計劃。當你以為他們信奉外道是為了私慾或是長生之時,他們卻可以向你證明,為了某種『偉大的目的』,他們連命都不要。」男子步入了永安城早已廢棄的街道,破敗的磚瓦與廢墟還述說著昨日的輝煌,就連石縫間長出的青苔與灌木,也述說著人與自然相諧的美感,「第一個出事的不是永安城,而是上一任人皇連山氏的族地玉霖。」
在男子平和的闡述中,宋從心等人聆聽了一個遺落在遙遠時光中、源於赤忱卻最終以悲劇收場的故事。
那一天,沖天而起的魔氣遮蔽了修士們的雙眼,尚未踏入永安城的仙門弟子最先遇見的是手持上一任人皇令牌的連山氏長子及其治下的族民。他們渾身沐血、死傷慘重,在見到無極道門弟子的那一刻,那領頭的青年好似看見救星般眼前一亮,高舉著令牌撲至他們身前。
「仙長,請救救我們!」青年吐出一口夾雜著碎齒的血沫,面上燃燒著仇恨與痛苦的花火,「陛下……不!啟山氏的小兒獻祭了連山氏族地玉霖,意圖逆天改命以求長生!我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身上卻已經烙印了外道的詛咒!仙長,您看啊!吾皇背叛了我們!」
青年說著便撕開了衣襟,猙獰扭曲的漆黑紋路烙印在他的心口,溢散的濃重魔氣證明著那是何等怨恚不詳的咒。
那些追隨在他身後的族民也痛哭流涕地跪下,其中一位老人痛苦無比地掐住自己的脖頸,喉嚨間發出「嗬嗬」的嘶鳴。然而不等他們施救,那老人便在他們眼前慘叫著爆裂開來,化作一地青綠的膿漿。
聽到這裡,宋從心只覺得心中一沉:「……你們相信了他。」
「怎麼會不信呢?」男子笑了笑,下一瞬卻又抿平了唇角,語氣沉沉若藹藹暮色,「這是我們犯的第二個錯。」
連山長子手持上一任人皇的令牌,聲淚俱下地控訴著「暴君」的惡行,他自身背負的詛咒與身後追隨的族民都是最好的罪證。而後,前去救援的弟子救出了一部分玉霖的族民,卻眼睜睜地看著神州的土地失落沉淪。
「就像被藏在地底下的怪物吃掉了一般,地動山搖,國土分崩。我們剿滅了肆虐人間的魔物,卻無法阻止大地的淪陷。」
「而那些被我們救出來的族民也沒能熬過當晚,和最初的那位老人一樣化為了腐水。當時最小的師妹是醫修,窮盡畢生所學卻依舊沒能挽救他們的性命,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們死去。當最後一個孩子也在她懷中溶解消弭之時,她的道心被苦難摧毀,痴心入執,頃刻便入了魔。」
「如今回想起來,那仿佛是上蒼對我們最後的提點與告誡。但我們已經被憤怒與悲傷衝垮了理智,只想讓釀成這一切惡果的罪魁禍首血債血償。」
說到這裡,男子話語微頓。這是一個提問的好時機,但無論是宋從心還是梵緣淺與楚夭,三人都沒有選擇在此時開口。
唯恐驚擾了什麼。
親自撕開陳年的舊傷總是比想像中的要痛。男子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後才繼續道:「我們帶著憤怒前往了永安。」
言語間,幾人已經來到了城中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段。林立周遭的大理石支柱斷裂傾頹,借著昏暗的天光,能看見柱身上繁複的紋路與甲骨文的圖樣。角形的山,波紋的海,長角的獸與站立的人,神秘抽象的圖騰與僅有雛形的文字,那是人族的文明與歷史。
而現在,那些歷史與故事皆被塵埃封存,寥落而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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