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負責奉茶的侍女倉促地低下頭,忍住自己差點漏出的笑。
梵緣淺老僧入定,任憑楚夭如何搖晃都不理會她。楚夭見其不從,又整個人像只沒骨頭的貓兒似的輕伏在宋從心筆挺的脊背上,湊在她耳邊小聲又委屈地碎碎念道:「告訴我嘛告訴我嘛告訴我嘛~」
宋從心安如磐石,實則內心幾近崩潰。她可算是知道楚夭為何在情場上如此戰無不勝了,這天底下幾個人能頂得住她這般撒嬌的。
鬧騰作妖的楚夭沒發現隨侍一旁的四名女郎突然動作一僵,紛紛恭敬無比地起身,垂首行禮。府邸內燈火如晝,一支緩步行來的十數人的隊伍被燈光照得影影綽綽。走在最前頭的人披著一件擋風的鶴氅,穿著繡著縷金百蝶剔紅榴花的艷色長衣,手中持著一根鑲金玉的細長煙管。他行至門口,看見屋內的景象,似是感到有趣般地抬手,身後垂頭隨侍的俊麗男女們便停住了腳步,躬身行禮後退下。
他的氣息揉入暮風,連同身後的十數位隨侍的氣息都掩蓋得嚴嚴實實。但很可惜,要論別的還不好說,但要論感知能力,宋從心卻可算得上當世獨一。在他踏進門檻的瞬間,那個被另一個女孩痴纏的少女便下意識地想要回過身來,然而視線卻被紅衣少女給擋住了。
男子有些意外,卻還是雙手抱胸倚著門框,含笑先發制人道:「兩位小友這是在做什麼?」
楚夭頓時便安靜了。
說到底,楚夭是個極擅捕捉他人情緒同時也很識時務的人。她對宋從心與梵緣淺自來熟,是因為她知道這兩人脾氣好還不會與自己計較,但眼前這個笑得極盡溫柔的華服男子,楚夭那是只看一眼,都覺得心裡怵得慌。
「我們在討論剛剛的那出戲。」楚夭乖巧正坐,道。
「哦?」緩步而來的華服男子顯然是簡單洗漱後便趕過來的,他放了盤起的髮髻,融了臉上的油彩,仍帶著幾分濕氣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僅用一根紅綢挽起。他眼睛處的妝還沒來得及卸,一眼斜來,眼波清冽如水,透著一絲細細的媚。
楚夭恰好讓開後便和人對上眼的宋從心瞬間被煞了一下。
宋從心在心裡默念著這些大能的年紀,腹誹著這一個比一個離譜的魅惑力,將明塵上仙的「孩子」在識海中重複了一百遍後,宋從心已經冷靜得宛如背了一百遍《清靜經》那般清心寡欲。她正想起身行禮,卻見男子邁著長腿繞過桌案,在她們的正對面坐下,倚著美人榻,一手托腮,似笑非笑:「那三位小友是如何看待這齣戲的?我實在很好奇。」
錯過了開口問候的最好時機,宋從心和梵緣淺只能沉默著各行一禮。楚夭坐在兩人中間,左右張望了一下,有些躊躇不定地道:「呃,神鬼之事不好妄言妄語。那個,都說我見即我執,我覺得兩個琉璃之間哪怕彼此不理解對方,但應該還是難以割捨地愛著彼此的……」
含著煙管的明月樓主笑嗆了一下,沒有否定,只是饒有趣味道:「嗯……我見即我執啊?那這兩位小友呢?看出了什麼?」
宋從心和梵緣淺沉默了一瞬,片刻後,才不約而同地開口。
梵緣淺:「痴妄。」
宋從心:「孤孑。」
「……哦?」明月樓主停頓了一瞬,他垂了垂眼眸,隨即神色如常地笑道,「有趣。」
楚夭見他只是笑吟吟的坐著,沒有繼續問下去,頓時忍不住看向宋從心,小聲道:「痴妄好說,孤孑又是何意?」
一旁的梵緣淺倒是替宋從心解釋了一句:「因為這是《琉璃傳》,不是《花旦與青衣》。」
——從始至終,愛著自己的,恨著自己的,保護自己的,辜負自己的,都是琉璃自己。
楚夭聽罷,心中一震,面色微微發白。而聽著小輩討論這些的明月樓主卻是淺笑,仿佛無所謂地問道:「那如果我說,這齣戲真的有兩個人呢?」
宋從心搖了搖頭:「一個人,孤獨;兩個人,更孤獨。」
宋從心只是說出自己的感受,但沒想到,這個不明所以的回答,卻讓明月樓主沉默了。
隨著明月樓主的沉默,室內也頓時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寂靜中。不管明月樓主看上去是如何的親善,他都是當世十指可數的大乘期修士。當他放任氣氛一點點地冷下去時,就連性情最為活潑的楚夭都不敢出聲打破這種僵滯。
就在楚夭偷偷為同伴捏了一把冷汗時,明月樓主卻笑了:「不說這些了。拂雪小友我是見過的,另外兩位小友不知應當如何稱呼?」
「我叫楚夭,散修。您……咳,您隨意便可。」楚夭險險止住差點脫口而出的「您老」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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