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上京城,也許他是輕易不能離京的存在,在燕覆兩歲前的記憶里,沒有他。
而來到這裡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年前的一場逃殺。
父親常疑他有二心,三不五時便要製造迷局來考驗他,一年前因為一件事,他的部屬死傷大半,驍騎衛圍剿他的心腹將領,一路向南追至無想山。
等到他冒著風雪趕至山上的時候,只見幾座新墳,扒開後看,的確是他府中的幾位忠臣良將。
不知是誰安葬了他們,卻叫燕覆生出無限感激之情,他死志已決,便安頓好身後事,假死脫身。
身邊的小女孩還在期待著他的回答,燕覆拉她躲在一片山石下,看她在雨里發抖,便摟住了她的肩頭。
「大伴,就是蕭員外,他是金陵江東門外茶亭人氏,對金陵有故鄉之情。再有,我曾有兩位亦師亦友的良將,在無想山遭遇不測,所幸被人收斂了屍骨,好生安葬了。」
他望著山的深處,眼眸里有些許的哀慟。
「我想金陵有大善,餘生若無意外,便陪著我的朋友,在此地長長久久地住下去。」
燕覆說完了話,身邊卻沒有什麼聲響,他低頭看,這個女孩子張望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怎麼了?」
「那些人,是不是身穿赤黃軍甲,胸口佩戴護心鏡,弓箭上刻有青龍的圖樣?有一個人還有一口氣,他說他姓商,單名一個陸,祖籍寧波府——」
月圓把年前發現死人堆的事,從腦海里扒拉出來,慢慢地說給他聽,在提到商陸這個名字之後,她發現燕覆的臉色變得深黯起來。
「我和雪藕趁夜將他們安葬了,就在山的陽處,墳頭可以曬曬太陽。等到雨停了我帶你去看看。」
燕覆不自覺地便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得造化弄人,正好是她,還好是她。
山林里野獸出沒,若非月圓為她們收殮屍身,很快就會被野獸啃食殆盡。
這也許就是天意。
「你也不要太過感動……」月圓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和他說了實話,「我拿了一片他們胸口的護心鏡,掛在了屋檐下擋煞——他們是上陣殺過敵人的精兵良將嗎?」
燕覆無奈一笑,說是,「在北境,殺過數以萬計的敵寇。」
「那擋煞,也是可以的,對嗎?」月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覺得他們很可憐,但也害怕追殺他們的人會把我殺了——年後萬木春來村里走訪,說金陵黑虎牢里的死刑犯跑了,我還以為他們是……」
雨小了些,燕覆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山房裡去,他取了乾淨的瀾袍丟給月圓,月圓躲進淨室沖洗過後,換上了,簡直像是穿了大人衣裳的女娃娃。
燕覆也換了乾淨的衣衫,把月圓圈在身前用棉巾為她擦頭髮,室中點了一爐的柏子香,柔潤靈動的香氣在雨夜的屋子裡盤桓著,月圓只覺得此時此景,實在閒適愜意。
她聽著雨滴敲擊山石的聲音,捕捉到了躲雨小獸的靜謐腳步,手拽一拽燕覆的袖,悄聲道:「你聽,是不是菜秧找回來了?」
燕覆抬眼看一看門前,門檻那裡果然走過來一隻肥貓,懶洋洋地趴在了屋檐下。
「菜秧可真好啊,來了,走了,醒了睡了,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的。」月圓依在他的懷裡,手指攀上了他的手指,輕聲地說,「我和雪藕存夠了錢,就去鎮子上開一家醫館,前堂治病,後堂抓藥。以後我管熬藥、做膏方,你管收藥理藥,在鄉野之間做一雙小夫妻,是不是也很好?」
燕覆有片刻的怔忡,月圓仰頭看,神秘兮兮地說:「制膏方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你要抓緊我。」
第33章 青春正好心裡沒男人,床上不能少……
其實一切都不過是夜談時候的空想罷了。膏方這等只有名醫開的方子,才會有人追捧搶購,雪藕與她,籍籍無名又無師傳,別說制膏方了,開個藥堂都很天方夜譚。
然而人這一輩子總要有點什麼夢想的吧?不然半夜睡不著的時候,總會覺得活著沒什麼奔頭。
燕覆果真抓上了她的肩,很是聽話地抓緊了,他的手大,一掌便覆蓋了她整個肩頭,纖薄圓潤,像只乖巧的動物。
「你才幾歲,就想著藏身鄉野,安穩度日了嗎?」
「我十五。」月圓回頭,認真地看著他,「你不覺得日子安安穩穩的,沒有人來打擾,沒有突如其來的壞
事降臨,我身邊的人都好好的,這種感覺很舒心嗎?」
「就像今天,我是被鳥叫聲吵醒的,雪藕在屋檐下逗貓兒,太陽快要下山了,像個淌油的鴨蛋黃,我往山上來,一路上都能聞到燒秸稈的味道,糊糊的,暖洋洋的。到了山上,哇,你在洗澡——不對,你洗完了在逗貓……」
她的話還沒說完,燕覆就笑起來了,他此刻有一雙坦誠的眼睛,笑起來眼尾微揚,看月圓看過來了,扶住了額頭坐了下來。
「我沒在溪水裡洗澡,單純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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