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深深一拜,蕭固倒是知禮,側首躲過這一拜,笑著說道:「蕭某受之有愧,一切都是我家主——」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卻被藤椅上傳來的指節扣椅聲打斷了,月圓也看過去,只見騰椅上那人睜開了眼睛,眸光淺淡著,沒有任何情緒在其間流動。
「你該下山了。」
蕭固和月圓同時看向了他,然後又都以為說的是對方。
「天色晚了,姑娘下山時,小心看路。」
「我才剛來——」月圓撓撓鬢邊,遲疑地說,「員外下山的時候,也要仔細些腳下。」
蕭固皺皺眉,月圓也皺皺眉,月圓想了想還是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員外同燕叔叔,是親人嗎?」
「這……」這個問題叫蕭固有些難以作答,他踟躕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燕覆開了口,好整以暇地說道:「他是我的叔父。」
蕭固聞言,膝蓋一軟險些跪了下去,嘴裡咕噥著說不是,一會兒又點點頭,也不知是還是不是。
「嗨,我還是走吧。」蕭固坐立難安,覺得自己在這裡礙眼了,「姑娘,一起下山吧,你小我老,我眼睛瘸你眼睛好,彼此之間還能有個照應。」
「我不走的啊——」月圓聞言就把腳邊的竹籃拎了起來,搖了搖頭,「雪藕做了下酒的小菜,總不好空著肚子喝酒,我要把小菜擺出來。還有貓兒,這裡有很多野貓出沒,我要撒些小魚乾餵它們。」
蕭固覷了覷燕覆的神情,見他又閉上了眼睛,摸不清所思所想,只好艱難地說道:「我覺得,他說的也許是姑娘。」
月圓還是搖了搖頭,轉身打開了籬笆門,客氣地說道:「員外好走,有緣再見。」
蕭固同燕覆還有些未及交待的事,帶來的葡萄種子也還沒有放下,只是這小女孩好像聽不懂話,非要留下,主人卻也不明說,那走的只好是自己了。
他想著只好明天再跑一趟了,於是從檐下拿起了燈,推開了籬笆門,一步三回頭地下了山。
月圓順手就把籬笆門關上了,走到了燕覆的身邊,把雙手搭上了他的藤椅,眨巴眨巴眼睛。
「你要出去走走嗎?農夫開始播種稻苗,沒多久山下的稻田會很綠,稻田魚也會游來游去。這世上有很多比酒還要可口的食物,比如酒釀小元宵、桂花糖藕——」
小娘子輕言細語,深寂的夜裡猶如雨的叮嚀,她的手輕輕搭在藤椅的搭腦上,距離他的身體三兩寸,梨花瓣一樣的若有似無。
「你很閒。」燕覆開了口,在藤椅上睜開了眼睛,他側首看她,像是在看一片毫不起眼、普普通通的雲,「夜深了。」
月圓看著他的眼睛點頭,「是啊,夜深了,這個時候出門,可沒有什麼景色看。稻田裡的魚也都睡了。」
那雙原本說完話就轉過去的雙眼,忽然就又移了回來,眉頭輕蹙著,眼睛裡竟然流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情緒來。
在有情緒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像有碎星流動,月圓忽然覺得此刻他的眼睛,有些熟悉,像是曾經在哪裡見過。
「我很閒啊。每日會在山腳下轉悠幾圈,吃也吃的很少,有時候會在我娘的藥圃里忙活一會兒,你要是想下山走走了,我可以做你的嚮導——我雖然不是在這裡土生土長,可住久了,哪條溪水裡有魚,哪片山林里蘑菇最多,哪座山峰離月亮更近,我最熟悉。」
燕覆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放棄了與她溝通,提起藤椅旁的酒壺,仰首喝盡,方才站了起身,也許又是吃醉了,站起身的時候,他的身體晃了一下,腳下也踉蹌了幾步。
月圓下意識地拿手托住了他的手臂,這才發現,在他身邊勉力支撐他身體的自己,矮的可怕,竟然還夠不到他的肩膀。
他雖然寡言少語,可寥寥幾句話卻能聽出他的來歷,該是北方的官話,每一句都將將好撥動她的心弦。
「你要去屋子裡,還是出門?」
身邊人的酒氣不算重,混雜著柏木的清苦之氣,有些令她暈眩的好聞,他聽見了月圓的問話,沒有回答,手臂從她的手中脫開,逕自進了正房的門。
他像是栽進去一樣,走的踉踉蹌蹌,甚至肩膀還撞了門框一下,月圓下意識地追上了一步,那人卻背對著月圓停下了腳步,下一刻,他身上的寬鬆的紗質瀾袍便剝落在地,露出了強弓一般的肩背,弓身寬闊,弓弦緊繃,色如品相頂頂上乘的玉。
月圓沒來得及轉身,眼睛裡裝下了他的寬肩窄腰,正向下看的時候,他卻開始向下脫了,月圓的心撲騰騰地跳了幾下,迅疾地背轉過身。
「我,我去餵貓。」
她倉惶跑出了屋檐,從小竹籃里倒出了小魚乾,手裡挑揀著,心也忙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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