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覺得我都能開醫館了,夫人留下來的這本急方,我都看了不下五十遍,記得是滾瓜爛熟。」
「那還要學診脈呢,我看木屋子裡還有脈經和鬼遺方,你得全看了。」月圓這兩日全仰仗雪藕的照料,平日裡又常同她討論草藥,對她的本事深信不疑,「我瞧書就頭痛,若你去看病,我就在後頭配藥——」
「好多字我還不認識,姑娘得教我。「雪藕連連點頭,捏了捏姑娘纖細的腕子,少不得一陣心疼,「我熬了粥,葛嬸子晌午送了菜餅子煮乾絲來,一會兒我們大吃一頓。」
月圓也覺得肚子裡咕咕亂叫,支撐著力氣去洗漱更衣,主僕兩個坐在桌旁正吃喝,大門就被拍響了。
近來壞人很少叨擾,雪藕也沒設防,開了門是兩位皂衣的衙役,自報了家門,倒是很和氣。
「咱們是溧水縣戶房的胥吏,奉命核查戶籍增補黃冊,六桂村的彭里正前日上報,說你們這一戶沒有戶帖,咱們特來核查。敢問,彭里正所言可真?」
雪藕聽不懂,回身看自家姑娘,月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從前在一枝園,她無需操心此事,如今在六桂村,因是江氏的祖宅,她也沒有想過戶帖的問題,此時胥吏一問,也懵了。
「二位頭翁,我是從金陵城雞鵝巷遷居而來,這裡是我的祖籍所在,若非二位來問,我也不知戶帖一事——請問何處能核查到我的戶帖。」
其中一位面目嚴肅的胥吏冷言道:「來你這裡之前。咱們已去金陵府的戶房查過一枝園的戶籍,並沒有姑娘的名姓,至於這裡,不管是姑娘的祖籍也好、現居也好,都查不到姑娘。若是沒有戶帖的話,只好以流民的身份上報,趕出此地。」
月圓想到他提起的彭里正,難免心生疑竇,莫不是那彭里正報復?
眼下也想不到那麼多,月圓果斷問道:「那我該當如何?」
「姑娘既說這裡是祖籍,那便請家主來衙門裡做個證——」胥吏說道,「或是這村里,可否有姑娘的親眷,落個戶也可以,再不濟,姑娘去求下里正大人,有他擔保,這戶帖不難辦。」
雪藕見狀,回身從屋子裡拿了一枚荷包,塞進了這兩位胥吏的手裡。
「頭翁寬限咱們兩日,請家主也要時間是不是?」
這二人原就是被彭里正請來,借著戶籍一事為難月圓的,正好留兩日叫她去求到彭里正的門上,此時又拿了雪藕的好處,何樂而不為,自然答應了。
二胥吏一走,月圓就和雪藕發著愁坐下了。
「一枝園既除了我的名,父親又怎麼會為我作證?」月圓心裡冰涼涼地,「也不能去求彭里正,他那樣的為人,我瞧一眼都要作嘔。」
「這就是那老匹夫做的局,咱們絕不能如他的意。」雪藕氣的一捶桌子,「我去找萬大哥。」
雪藕一溜煙跑了,月圓想了想也沒閒著,出門去問隔壁的葛嬸子,可否在她家落戶,哪知道葛嬸子也自身難保。
「我也沒有戶帖,賃了姑娘家的二畝薄田,才勉強以佃農的身份在此地居住——這幾日老夫人在此地踏青遊玩,姑娘不如去求求她,到底是親祖母,豈能不聞不問?」
月圓的心酸了一下。
發熱之前才同祖母割斷,此時怎麼可能求上門去?她寧願被趕出六桂村,都不會去求江家人。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老宅,到了半下午的時候,雪藕才回來,冒著汗說萬木春去了郎溪縣,找不到人,主僕兩個急的飯也吃不下,痴坐到了傍晚。
不是不能走,是不能以流民的身份走,也暫時無處可去。
娘親的木屋子、藥圃,這三年的雞零狗碎,一時半會兒怎麼放得下!
天色快要徹底暗下去的時候,月圓想到了山上那個人。
「他說他不走,很是篤定的樣子——我去問問他。」
這村子裡誰也靠不上,往上求她不願,在衙門裡能說得上話的萬木春又不在,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月圓抱起了他的那把獸皮傘,用竹籃提著自來熟的貓兒,交待了雪藕幾句,這便輕車熟路地上了山,到了山房門前,籬笆門虛掩著,藤椅上不見人,許是在屋子裡醉了?
貓兒為她探路,噼里啪啦地在屋子裡一頓亂竄,過了一會兒貓躥了出來,跳到那張藤椅上,正門也隨之開了,那人果然吃醉了,斜倚在門框上,抱臂看著她,那雙雨霧一般的眼睛半張著,向她看來。
月圓忐忑了一下,輕推開籬笆門,走到了檐下,向上看,他可真高大,像堵雕工精美卻又破破爛爛的牆。
「……你住在這裡,應該有六桂村的戶帖吧?」她試探地問道,對上他那雙冷清清的眼睛,有些忐忑,「如果有,可以暫時把我落進去嗎?」
那人吃醉了的一雙眼裡,忽然就有些幾不可見的笑意一閃而過,隨即蹙起了眉頭,再看她的眼神里,就帶了點探詢的意味。
月圓覺得自己十萬分冒昧,懊惱地搖了搖頭,剛想說算了的時候,這人卻開口了。
「落進來?以什麼身份?」
月圓的眼睛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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