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等待雍殊的選擇,手中的碎陶片濕滑幾乎要脫手,她也不知道上邊是汗水還是血液。
天地間除了風聲,好像只有她的心跳聲,她的心臟正在憤怒地響動。
即使她失去了過往十七年的記憶,但阿瑤直覺自己從來沒有陷入過這種境地,生與死,全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她像迷失的麋鹿,哀鳴呦呦。
天色暗下,掌握她生命的男子終於開口,「可對王姬而言,你重要嗎?」
王姬的身份有利用價值,但她現在只是王姬的婢女,王姬願意為了她興師動眾嗎?
答案是否定的。
王姬性格謹慎,許多時候她只旁觀而不入局,她不會為了一個婢女與雍殊對立。
阿瑤臉上血色盡失,她今日恐命喪於此,死在虛偽的公子殊箭下。
她死後,定要化作厲鬼日日夜夜折磨他,詛咒他不得好死。可再怎麼詛咒,那些都是死後的事情了。
阿瑤扯出一個難看的笑,長發在身後凌亂地飛舞,她想自己現在就已經像是個女鬼了。
她死死望著對面的男子。
夜色昏暗,雍殊無法忽略身上仇恨的目光。他的手指動了動,卻是將未射出的箭矢插回籠箙中,之後放下持弓的手。
她得以繼續呼吸。
轟——
遲緩的情緒爭先恐後在腦海中炸開,阿瑤腿一軟跌坐在黃土上,碎陶片脫手而出,滾落在雜草里,她的手指觸碰到綁匪的屍體。
她下意識按了一下。
尚留餘溫的,柔軟的。
她以
為的漫長等待,實際只有一會兒。
恐懼委屈之餘,重拾生命的慶幸包裹著她。
阿瑤縮回手,視線中出現男子黑色的鞋履,月白的衣擺飄蕩,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狼狽,但她的臉上被噴濺的血液所污,鞋子與裙擺沾滿塵土。
身份好像對調了過來,他成了站立的人,而薇姬需要仰頭才能看到他。
雍殊心情複雜。
翻湧的情感險些讓他失去理智,他低估了記憶的威力,在洛邑的七年對他的影響遠比自己想像的要深得多。
他差點又被薇姬控制,雍殊吐出積鬱在心的一口氣,今天的失控讓他警醒。
雍殊恢復往日的平靜,他看向地上的女人。
她委頓在地,如緞的長髮披在身上,烏髮之下,澄淨的眼眸波光粼粼,搖晃月色。
衣擺堆疊,他蹲在她身前,認真注視她美麗的雙眼,這雙眼睛是最大的謊言,他對周朝的崇敬、對周禮的踐行,被這樣一雙眼睛毀去,而現在她卻一無所知,用如此乾淨的眼睛看他。
好像他才是劊子手。
第9章薇姬的馴服
順著她睫毛流下的血跡已經凝固,從眼尾順著臉頰一側蜿蜒,終止在下頜邊緣。
再往下,被她沾血的手掌捂過的脖頸,五指的痕跡明顯,像是有人掐過這纖細脆弱的脖子。
薇姬在顫抖,她在示弱。
一個人忘記過去,性格也會改變嗎?
或許是過去她撐著王姬這張華麗的袍子,裝扮成璀璨奪目的模樣,如今成了婢女,她便黯淡了。
雍殊眼底浮現失望,他設想過與薇姬相遇的場景,他們可能不死不休,更多時候他想像著他們維持各自陣營的體面,有風度地揭過相識的過去,沒有哪個設想是薇姬淹沒在人群中。
這樣平常的人,曾經控制他的情感。在洛邑的時間裡,時刻追逐薇姬所在成了他的習慣,哪怕回雍國後,他也忍不住打聽薇姬的消息。
他花了很多時間,才克服薇姬對他的馴服,他將關於薇姬的喜好和厭惡一一忘記。
他快要成功了。
往後薇姬或許會成為那名祁侍衛的籠子鳥,而他沿著自己的道路前行,他不會再與她有交集。
阿瑤瑟縮了一下,此時的雍殊和平日裡沒有區別,仿佛一個沒有情緒的假人,如果不是剛經歷了死裡逃生,阿瑤簡直無法將他與剛才的惡鬼聯繫起來。
撐在沙礫上的手掌摸索著尋找方才的碎陶片,但除了泥土與雜草什麼都沒有。
她呼吸斷續,眼睜睜看著雍殊的手掌貼在她的脖頸上。
手掌將血印完全覆蓋,曾經讓他恐懼的人,原來生命這般脆弱,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手下的纖細就會折斷。
終有一日,他會徹底消除薇姬對自己的影響。
而現在,是將她視為平常,不讓自己因她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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