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停……不會摔的。」陳泊秋原本只是沒有血色的嘴唇此時像結了霜一般,說話的時候像冷極了,在哆嗦,但是每個字都奇異地平和又溫柔。
陸宗停猝然僵住,也終於從失控的暴怒中回過神來。
他想起小時候,陳泊秋帶著他練武,做一些高空危險動作的時候,他就怕自己會摔成碎片摔成肉泥,攬著陳泊秋,把臉埋在他懷裡耍賴。
陳泊秋會很耐心地安撫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他的後腦勺,不厭其煩地跟他保證:「宗停不會摔的,別怕。」
陸宗停天賦異稟,其實很少會摔,但是每次真的摔下來,陳泊秋都能接住他,然後再一次告訴他:「你看,不會摔的。」
陸宗停看著眼前的陳泊秋,他一直被自己揪著衣襟,但是沒有掙扎反抗,他不會像任何被這樣禁錮的人一樣,下意識地用手去扣住對方的手腕。
陳泊秋的手一直放在身後,支撐在洗碗池邊緣。
「你……」陸宗停聲音嘶啞艱澀,手上的動作放鬆,「你不要以為……」
他話還沒有說完,陳泊秋因為他的鬆手肺管忽然擴張,他倉促地別過臉去嗆咳一聲,鼻腔里跟著淌下血來,來勢洶洶,一下就在他的白大褂上暈出大片血花。
這時候陳泊秋終於推開陸宗停,用紙巾捂住口鼻。
一開始他還站著,後來就扶著洗碗池,慢慢蹲了下去,換了三四張紙巾去止血。
他以為陸宗停已經走了,後來抬起頭看到陸宗停蹲在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了一隻手,他還恍惚了一下,然後才回過神來,用乾淨的紙巾去擦他那隻手上的血跡。
陳泊秋的手很冰涼,有時候手指會微微發抖,但還是細緻地把陸宗停的手擦乾淨,輕輕地說:「再洗洗,就不髒了。」
「……」陸宗停尷尬地把手收回來,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些,但實際上還是生硬,「剛剛抱歉,我失態了。」
從那個清潔員提到林止聿開始,他就有些情緒不穩。之前也不是沒有這樣過,他每次想到他和林止聿被攔在海角外的那一幕,就克制不住地要崩潰。
他深深吸了口氣:「但是無論如何,哥的事情,我不可能原諒你。」
「我知道。」陳泊秋在說話,陸宗停卻有種很寂靜的感覺。
陸宗停看著他白大褂上已經開始乾涸的血花,心下難免不好受,將語氣再放緩了些:「怎麼突然流鼻血?用分離酚是因為這個?」
陳泊秋短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的問題,而後才垂眸啞聲道:「乾燥。」
「那有很多替代藥物,沒必要浪費分離酚。」
「好。」陳泊秋點頭。
陸宗停清了清嗓子,又問他:「你剛剛想說什麼?」
「……什麼?」陳泊秋神情茫然,瞳孔的焦距看起來更加碎散。
「你剛剛說,你看過傷亡報告,沒說完吧?」陸宗停引導道,「你想說什麼?」
陳泊秋緩慢地眨了眨眼,然後搖頭喃喃地道:「說完了。」
「……說完了?」
「嗯。」陳泊秋點頭。
其實沒有說完,但是應該不用再說了。
他每份傷亡報告都會看,會結合士兵們重傷和死亡的原因,嘗試儘自己所能去研發一些特效藥和替代品,然後交由凌瀾博士發布。這不是他的強項,雖然他一直都有這個習慣,但這麼長時間也只研製出五六種藥品。
陸宗停說的,戰場上失血過多的致死率很高,他是知道的。分離酚是可以預防也可以搶救的止血良藥,但是製作耗費高、過程慢,總是供不應求,他一直在嘗試研製它的替代品,或者簡化多餘的工序和用料,做優化升級。
他藥箱裡的分離酚都是他用生產線上淘汰下來的次品研製出來的實驗品,實驗對象就是他自己,從今天的情況來看,效用還不是特別穩定。
但他之後應該就沒有時間繼續研究分離酚了,他可能需要把重點都放在疫苗上。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知道,海角里很多人都希望他死,但是普適疫苗做出來之前,他連死都不配。
他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說怎麼想,他要陪著陸宗停。
陸宗停小時候做噩夢,會哭著喊他已經離開很久爸爸媽媽,會在陳泊秋懷裡撒嬌,讓他不要離開他,一直陪著他。
他答應他了,會一直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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