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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月,老頭子住在家裡,受住家醫生的照料,恢復良好,情緒穩定,還不知道他從澳洲跑回來沒再去的事兒。算是讓人放了心。

薄彥便打過來了。薄嶼聽著手機在口袋裡頻頻地震動,睏倦催促著他,他沒作理會。

找了幾個車廂,才找到了個能給手機充電的地方,有個拿手機打遊戲的十幾歲小男孩兒,好心把插座讓給他。

男孩的父親不住呵斥,不應該對陌生人那麼善良。

應是原淨莉那邊告訴了薄彥什麼。

又是一條微信。

【你這是要重走爸爸的老路?】

薄嶼還是沒回。他就充了一小會兒,再浪費口舌,關機了,就該聯繫不到她了。

以前在德國奔往各地比賽,這樣的長途列車他沒少坐過,坐票、站票都買過。訓練營里的教練們也會剋扣一些比賽資金,買便宜的票給他們。

火車慢吞吞在夜色中行進,足以幾個老男人拎著藏上車的啤酒罐,喝得七歪八倒醉醺醺。

酒瘋撒到了他這兒,中年男人對他的臉噴薄著濃重的酒氣,嚷了兩句不知道哪兒的方言。

大概聽懂了,是要找他借火兒。

看熱鬧的另外幾人彈著菸灰,三三兩兩同樣沒座位的男女鋪著報紙,席地而坐,打了半天牌,這下都一臉看他好戲的樣子。

來往都是繚繞著煙霧的閒雜人等,偏偏盯上了他來借個火。

「行不——行不?」中年男人繼續噴酒氣,上下打量他,眼神揶揄。

畢竟他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他們這處境的人,天生養尊處優出來的氣質如何也藏不住。

旁邊看熱鬧的,都此起彼伏、窸窸窣窣笑了起來。

薄嶼沒說什麼,斂低神色,打火機握在手心,線條乾淨明晰的拇指輕輕撥動滾輪。

「騰——」的一簇火苗跳起來。

躍入了他毫無情緒的眼底,仿佛照不亮任何。

男人笑眯眯湊近:「謝謝,謝謝啊。」

像是和同伴打了賭似的,男人就搖頭甩尾,得意洋洋走了。路上逢人就撒酒瘋似的說,那穿了一身大名牌的小屁孩兒,低三下四給他借火了。

其他人跟著笑,沒準兒滿身A貨,存心裝逼呢,他也太當回事兒了。

薄嶼遙遙望著那顛三倒四,說起話來都語無倫次的人,只覺得親切。太像是薄明遠了。

現在惶惶然出逃的他,竟也像是薄明遠。也許薄彥沒說錯,或許,他真的在走薄明遠的老路。

薄嶼童年到少年的印象里,薄明遠幾乎是這麼一副神魂顛倒,眾人皆醒他獨醉的模樣。

早晨離開酒店前,原淨莉還打了電話來,比起昨夜的失控,這次還算冷靜著口氣。

她問,薄嶼,你這麼作踐你自己,是不是在報復你爸。

薄嶼說,當然不是。

從前的薄嶼,一切都好像是為了薄明遠而活,走上一個個賽場,為了站上領獎台不舍晝夜地訓練。

只為和他在異國「相依為命」的爸爸,能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想、所謂「事業」,所謂與無數女人割捨不掉的愛情,面帶笑容,來見他一面。

那些年,只有每次他比賽前後,薄明遠才會出現。薄明遠是真切為他這個兒子感到驕傲。某種意義上來說,薄明遠也的確算是個好父親。

至少,薄嶼人生中每個燦爛輝煌的時刻,薄明遠都有參與,從沒缺席過他任何一場比賽,任何一次,他有可能站上領獎台舉起冠軍獎盃的機會。

可是薄明遠還是逃走了。

無影無蹤。

在不能再站上賽場,多年來這種幾乎要折磨他至死的無力感中,他竟越來越發覺,他的人生,是如此虛無。

從前的他,一直在努力成為薄明遠那個懂事、聽話、令人驕傲的好兒子。而再也無法成為那個驕傲的自己之後,他發現,他好像從來不是他自己。

這讓他感到了害怕。

所以,他當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逃兵。

今天晚上,他卻沒有逃。

為什麼呢?薄嶼。

你好像,從沒有這麼「不怕」過。

那麼薄明遠呢。

回想起那個無法挽回的夜晚,他呢,還怕不怕?

瀰漫在鼻尖兒的縷縷煙氣,捲髮女人身上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忽然被一縷雨夜霧氣似的清透,盡數衝散。

像是夾著縷縷露水,沁人心脾。

臂彎環過了個輕輕的、略帶小心試探的力道,薄嶼困頓得很,沒睜眼睛。

車廂隔斷搖搖擺擺,他們被這麼推擠著,挨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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