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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小霧!談男朋友啦?哈哈哈哈,真是,我還老以為是個小女孩兒呢。」

黎霧臉上微微作了癢,想說「不是」,好像又很難從他方才那一番話里迴轉過情緒,沒作否認似的。

她這下搶走了薄嶼手裡的塑膠袋,拎出了一瓶水,遞給齊奶奶。

「……奶奶我先上去啦,工人還在等,」黎霧笑笑,說,「您上次和我媽說過,店裡客人喝完的飲料瓶一直都給您攢著呢。」

「哎喲,這事兒我都忘了。」

「您年紀大,讓經常收您廢品的,路過我家店了一起帶走了就成,我媽也說了,不用您再跑一趟拿。」

齊奶奶擦了擦汗,接過那瓶水,感動不已:「好哇,好哇,小霧真是個好姑娘!你這都是你媽媽教得好,玉芬就是個頂好的人,要我說,張樹達那小子怎麼能配得上你,聽他媽一天就會唧唧歪歪。」

老太太一邊還用犀利的眼神,暗暗打量起了薄嶼「能不能配得上」,表情都在暗示,他可真是福氣不淺。

黎霧臉上都掛不住了。

薄嶼還在那兒定定站了會,好讓老人家給他瞧清楚似的。

她就拽了拽他:「上去啦。」

樓下的周叔推著「火爆魷魚」的小推車正出門,黎霧的脊背貼在狹窄樓道的牆面,給他讓開了道。

周叔笑呵呵:「謝謝小霧啊。」

黎霧想到了什麼,就親切搭了話:「周叔,還是你推薦的那家送海鮮的靠譜,魷魚須都很大,常給我爸配送的那家,前幾天送的梭子蟹斤兩都不足,我們都不想要了——這陣子魷魚、海貝都在你介紹的那家拿。」

「……喲,可別說了,也不知道他家是咋了,我上次拿貨也缺斤少兩!」周叔同樣觀察薄嶼,「哈哈,談男朋友了?」

黎霧還沒說話。

周叔又道:「——啥時候帶你男朋友,跟你和你爸媽吃吃那做生意的苦去!小霧啊,你心腸善良,可得找個靠譜的,知道不?」

說著,就蹬著三輪車走了。

薄嶼慢吞吞跟上了她,閒閒道:「你在你家這兒還是大明星呢。」

「……什麼呀,」黎霧帶他上樓,「是我爸媽人好啦。」

薄嶼就是輕笑,從方才那些往事裡,他的心情好似明朗了不少。

「薄嶼。」黎霧兀自往樓上去,嗓音迴蕩在樓道里,顯得清亮。

「嗯?」

「你剛和我說,你總是給別人……機會。」

薄嶼淡淡:「我爸。」

黎霧就把話說得更明白了:「嗯對,你爸爸……」

薄嶼笑:「怎麼了,你是還聽我說他嗎?」

黎霧嘆了口氣打斷,「……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呢。」

薄嶼停下腳步:「什麼機會?」

「你……」

這次輪到他強勢劫走了她的話,仍笑著:「你也不是沒聽過,別人都說我是殘廢吧。」

樓道狹窄,牆皮完全脫落了,潮氣四溢。

灰濛濛的青苔色向上攀爬,牆上貼滿了牛皮蘚似的小GG,空氣中甚至泛著些許垃圾的腐臭味道。

完全掩蓋不住。

時日久遠。

薄嶼獨自生活在射擊訓練營的那些年,大抵是他認為居住條件與環境最惡劣的情況了,涉身於此,竟還有些懷念。

斑駁的光線,從一斗玻璃破碎了大半的小窗,忽明忽暗折射下來。窗外綠影婆娑,樹葉隨風沙沙作響。

女孩子隨著他的話,就那麼定定地立在了樓梯之上。她完全沒逃避他口中的「殘廢」二字,只是那眉眼堅定,微垂下蝶翅般稀落的睫,如此注視他時。

好像連周遭這破敗不堪的環境,都不知不覺忽略掉了。

過去,在訓練營的禮拜周,薄嶼偶爾會跟著信基督的教練,去教堂聽一兩次的誦經課。毫不誇張講。

此時的她,佇立在他眼前,她的神情太過純粹,絲毫不掩飾那些對他的憐憫,同情,或是其他的什麼。

讓他都不忍再去開口褻瀆破壞。

黎霧心底微微地抖,看著他,張了張唇:「不是的,薄嶼,我是說……」

薄嶼也半仰著眸子,淡淡牽起了唇,迎視上了她這般的同情。他明明很討厭這樣的同情。

很討厭。

可是朝向她的這個角度,好像是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深切感受到,窗口的陽光這麼鋪天蓋地的打落在他身上。

像是有千萬隻蝴蝶,鑽入他心口。

「……薄嶼,」

黎霧還是力圖每個字讓他聽到:「你有沒有給過你自己,哪怕一次的機會,讓你變得快樂一點?」

此處靜謐。

樓道里隔音很差,鍋碗瓢盆撞擊的動靜,夫婦爭吵,小孩哭鬧,情侶嬉笑,樓下遮陽棚下把象棋重重甩在桌面的憤怒,都能聽得清晰。

他與她之間,卻好似只有這午後四點時候,燃燒正烈的陽光,在溫和地,緩慢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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