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青擦去雨水,抬起頭看,濃雲黑霧翻湧著隱隱電光,正是天陰欲雨的時候。
忽然一聲悶雷響開,傾盆大雨嘩啦啦地朝秋原鎮傾倒下來。
大雨如注,兩人不好前行,正巧面前開著一家客棧,程遙青和牛蘭兒便在此處安頓下來。
店中的小廝殷勤地幫兩人把行李搬上第二層樓。
牛蘭兒走在樓梯上,好奇地與程遙青咬耳朵:「程姐姐,你看,這店面還分了天字號與地字號房間呢。」
她指指樓上,程遙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三樓樓梯口露出幾扇雕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房門。
門扇一動,露出裡邊住客的半個身子與半張臉。
嚯,原來是個老熟人。
程遙青心中一哂。
那人虎背熊腰,臉黑如炭,偏生還長了幾粒麻子,好似粘在鍋盔上的黑芝麻。
正是古擇。
牛蘭兒見了他,不禁把身子往程遙青身後瑟縮,只探出個眼睛來,嘴裡埋怨道:「姐姐,真是不巧,怎麼偏生遇上他了!」
程遙青也好奇這漢子往北面跑做什麼。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大理寺中,當時程遙青只以為他是個普通的寺員。
後來回味起來,才覺得有些不對。
程遙青自己練武,便對同樣習武之人有了一兩分直覺上的敏感,她回憶起這人走路的形態:步伐輕穩,雙臂擺動,隱隱帶這些防備的架勢。
這人顯然是個練家子。
這可就和大理寺官員的身份衝突了。
這其中的邏輯,得從大夏朝書生與武生的分別講起。
在大夏朝,學生分為了書生與武生兩個大類。書生讀書入仕,武生憑武參軍。
然而今上重文抑武,書生的地位便高於武生。
也正因如此,文人間竟起了一種輕薄的風氣:若是一個書生體格健壯些,塊頭大些,便會得個「武愣子」,「肥痴」的綽號。
就算是顧淨也不能免俗。
他出身將軍世家,自幼練武,六藝精通,卻不敢將自己的武功在同儕間展露分毫。依他說,武功乃安身保命、祖宗家法之要,以武修文,文治武功才是正道。
程遙青雖不甚贊同他的觀點,卻不得不承認,這是最為明哲保身的做法。
在這種風氣下,古擇就算扮上大理寺員,也不可能是真的大理寺員。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程遙青碰到的這個人,也是同她一樣,混入大理寺的。
好哇,這下兩人李鬼碰上了李鬼,誰也別讓誰。
程遙青心頭起了探究的心思。
這人究竟是誰?
為何也要混入大理寺?
*
京城,淮南王府。
日暮西垂,顧況又來到了歇花苑。
果然,一眼望去,座上只放了兩把椅子。
面前的菜餚依然精緻,山珍海味,鮮菜小炒,不一而足。
顧況心裡存了事,吃起來卻有些味同嚼蠟。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莫凌霜瞥見了顧況的異常。她心下好笑,面上卻未曾點破。
直到這一頓對於顧況來說食不知味的晚宴吃完,莫凌霜才落下了一個重磅驚雷:「顧小公子,我們明日便回江南。」
回江南?怎麼如此突然?
顧況想也沒想,便問出一句:「師姐也同我們前去麼?」
莫凌霜卻道:「青娘自然有自己的事。」
拒絕的意思接近直白,她言下之意,便是程遙青並不會與他們同行了。
顧況心中的猜測在這時候塵埃落定。
眼前的景象忽然間陌生了起來。
是了,程遙青到這時都沒出現,她定是走了。
師姐今早就走了!
顧況忽然想通這點,臉上卻一時間不知作何種表情。
是該笑麼?
淮南王府的每一個人,從莫凌霜到翠柳,提到程遙青的去向都語焉不詳,不承認也不否認。偏生顧況自己打心底里不願相信程遙青已經離去的事實,才被蒙蔽至今。
顧況啊顧況,你真是可笑至極。
是該怨麼?
這麼多人合力起來騙他一個,真是好大的福氣,顧況自詡消受不起。
是該問麼?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