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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蘭兒把頭髮高高盤起,作男子打扮,乍一看還挺像那麼回事。

她也注意到了程遙青的眼神,解釋道:「程姐姐,爹爹以前說,我一個女子,縱使氣力再大,行走江湖也多有不便,不如扮成個男子,能省好些麻煩。」

程遙青知道這是牛七的拳拳愛女之心,並未阻攔,心下卻想:自己多年來獨身一人,也算是走了百八十里路,遇到尋釁滋事的,向來都是一刀了結對方,這麼多年也沒遇到過什麼大的麻煩。所以可見牛七說的,也並不全都是真理。

心下這麼想,口裡卻不好直接提出來。程遙青略一思忖,對牛蘭兒說:「眼下將軍府也沒了,你無處可去,不如同我上冀州城去。」

牛蘭兒心下也正作此想,既然將軍府不頂用,她還不如回了北邊陪娘親。她的目光落到程遙青身後背的大刀上,甜甜地說了句:「好,程姐姐有刀,蘭兒便跟著姐姐。」

程遙青揉了揉小姑娘的頭:「會騎馬麼?」

牛蘭兒點點頭。

程遙青從馬廄里提了馬出來,卻見牛蘭兒看著她兩眼放光。

牛蘭兒的聲音都放尖了:「程姐姐,你從哪裡弄到這樣一匹好馬?」

程遙青生平同馬打交道不多,見她如此激動,回頭望了望韁繩繫著的馬兒,黑毛棕鬢,四蹄雪白,除了油水光滑些,看起來生龍活虎些,程遙青倒看不出來它有什麼不同。

她走時,莫凌霜問,青娘,你要那種馬?

程遙青只說,路途艱險,要匹健行的快馬,不用太名貴。

「這可是烏雲踏雪!」

牛蘭兒小小地尖叫了一聲,解釋道:「這馬兒日行千里,無論是長途跋涉,還是戰場衝鋒,都非常適宜。程姐姐,你若到了北邊,可千萬要看好你的馬,別被人偷了去。」

她小小頓了頓,又說:「若是姐姐沒時間,我可以幫忙……」

程遙青微笑著點點頭。

她心頭有些惘然。與莫凌霜近十年未曾相見,她卻肯舍予自己這麼名貴的馬,程遙青此時卻有些無以為報。

不過她忽然轉念一想,想到了在京城門口發生的事。

當時她與顧況為了躲避西直門京畿營士兵的盤查,上了一輛繡著游魚戲蓮紋樣的烏木老銀馬車。此時往回推斷,他們上的,就是淮南王府的車輦了。

重點不在車輦,而在車前駕著的四匹馬。

兩匹青皮的,兩匹烏黑的,都是四蹄雪白,毛色光滑。

是了,淮南王府用這烏雲踏雪來駕車!

想通了這一點,程遙青心頭的負擔忽然一輕。

什麼贈我名貴寶馬,什麼烏雲踏雪,對莫凌霜來說,不過是匹拉車的牲畜。

程遙青心下暗嘆,早知淮南王府在江南富得流油,今日卻真是看見了。

她心中千百般思緒,面上卻不顯,拉下了兜帽上的帷幕,對牛蘭兒道:「上車吧,咱們去北方。」

*

顧況潑墨揮筆,往面前的宣紙上畫下一副神駿圖。

擱下筆,早有小丫鬟上來,將面前的一大幅畫拈起四角,平平整整地揭起,放在一塊木桌子模樣的板子上,拿到莫凌霜面前。

莫凌霜低下頭,看著面前這一幅潑墨駿馬圖。

要知京城之中,最盛行的駿馬圖,是工筆勾勒。莫凌霜素日愛馬,在她心中,那些工筆圖,雖然細緻入微,但也少了一分馬兒本身的野性與靈動。

此番叫顧況前來,便是有心試他一試。

素日聽聞將軍府小公子琴棋書畫,四藝皆冠絕京城,莫凌霜便請他為淮南王府中的幾匹馬作像。

本以為顧況也要用極細的狼毫小筆,卻不意他要來一支已經有些用舊了的大筆,蘸了墨,就往宣紙上潑灑開來。

洋洋灑灑,一刻鐘的功夫,幾匹馬兒便躍然紙上。

莫凌霜看著面前的畫作,心下暗暗讚嘆。

顧小公子筆觸不拘一格,作畫別出心裁,是有一兩分真本事在的。

顧況並不知她的心理活動,也不探究莫凌霜低著頭臉上是何表情,只是偷偷拿起沒用過的工筆狼毫,沾了點墨,捏過一張小紙,往紙上畫了個活靈活現的人像。

此人看背影是個束著高高馬尾的女子,脖頸纖長,露出小半扇臉與掩在鬢下的耳垂。衣袂翩躚翻飛,若有勁風拂過。她的手中舞著一柄闊白的大刀,場面生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紙而出。

顧況痴痴地盯著自己的小作。

他從來沒有仔細揣摩過程遙青該如何畫,或許是在心頭勾勒了千萬遍,胸有成竹,下筆如有神,一下子便畫出了幅不能再生動的舞刀圖。

顧況心下暗暗納罕,其實從將軍府起火之日起,滿打滿算,他與程遙青只相處了五日,但在他心裡,就好似兩人已經相互扶持,度過了半輩子一般。

此時半日不見,便如隔三秋。

只是不知,程遙青今天白天又去了哪裡?

顧況小小嘆了口氣,感覺自己頗有種閨怨的意味。

看今早翠柳姑娘的口氣,師姐應該是去京城中辦事了,只是不知她何時回來,來不來得及趕上晚飯?

上首的莫凌霜終於抬起了頭:「小顧公子這幅神駿圖,倒是繪得極為傳神。碧桃,回頭把這幅畫裝裱起來,送回江南,給大王賞玩。」

碧桃喏聲稱是。

顧況卻在下首道:「感謝莫夫人賞識,只是顧況繪出駿馬圖,也想讓師姐賞玩,不知她今日幾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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