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著坐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呲了一聲。
立刻有人挑帘子進來,他以為是燈草,抬頭一看卻是陌生人。
男人按住他,「別起來,你還病著。」
蕭言錦還是坐了起來,「這是哪裡?」
「望春堂,鄙姓李,是這裡的大夫。」
「和我一起的人呢?」
李大夫沒答話,先探了探他額頭,「不燒了。」
蕭言錦一把拽住他的手,「她去哪了?」
「你問燈草啊,他去幹活了。」
「幹什麼活?」
「修城門,征苦力挑沙石,他報了名,都幹了三天了。那小子看著瘦,沒想到還有把子力氣……」
蕭言錦一驚,「我睡三天了?」
「三天三夜,一直昏迷不醒,每日湯藥不停的灌,總算有了起效。」李大夫笑道,「今日燈草回來,該放心了。」
「她在哪挑沙石?」
「就在城門口邊上。」
蕭言錦穿上鞋,大病初癒,他精神好多了,「我去找她。」
李大夫勸道,「外頭日頭曬,你才剛好些,別出去,他一會就回來了。」
蕭言錦擺擺手,沒多話,走了出去。
昌州顯得比越州要繁華一些,街上人來人往,很熱鬧。長街就對著城門口,不用怎麼打聽,就找到了地方。
老遠,他就看到了燈草,瘦小的個頭在一眾壯勞力中顯得尤為突出,就像灌木叢里開出一朵小花,並不讓人感到羸弱,反而顯出一種堅韌的盎然。
重沉的擔子壓不彎她挺直的腰背,邊上有人同她開玩笑,她也不理,漠著臉,把沙石倒在大坑裡,卸下擔子,到工頭那裡領了錢就走。
蕭言錦站在樹後,等她過來,然而,燈草卻朝著另一邊走去,他一愣,扭頭望去,那是包子鋪。
起初蕭言錦以為她去買包子,但燈草站在屜籠前,什麼都沒幹,只安靜的杵著。
他正要過去,就見坐在攤子上喝熱湯吃包子的男人扔了小半個包子出來,守在邊上的幾個叫化子立刻蜂湧而上,卻沒有人快得過燈草,她像一條敏捷的狗,飛撲過去,撿起地上的包子。
叫化子們又朝她湧來,燈草拔出匕首,惡狠狠的瞪著他們,幾個叫化子膽怯,罵罵咧咧,不敢上前。
燈草把沾了灰塵的包子皮撕下來,放進嘴裡嚼著,剩下的揣在懷裡,大步流星而去。
叫化子們朝她的背影吐唾沫,包子鋪的客人們卻哈哈大笑起來。
蕭言錦看著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帶兵打仗,流血流汗,從來不流淚,可這幾日,看著燈草的所做所為,他的眼裡總是泛起水霧。
他在樹後站了許久,燈草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他默默的跟在後頭,等拐了彎,才叫她,「燈草。」
燈草回頭,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爺好了?」
「好了,」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些,摸了摸她的頭,「大夫說你幹活去了。」
「嗯,」燈草掏出那半個包子,「爺吃包子。」
「你自己吃。」
「我吃過了,還剩一半,留給你吃。」
蕭言錦看著那小半個包子,心裡直發堵。
對燈草來說,尊嚴可以不要,卻不能餓肚子,明明已經不當叫化子了,還要去撿人家扔的吃食。
辛苦搶來的,蕭言錦也不好讓她扔掉,自己生了一會悶氣,還是往前走了。
燈草察覺到他不高興,不敢多說話,亦步亦趨的跟在邊上。
快到望春堂的時候,蕭言錦終於沒忍住,「你有錢,為何不自己買?」
燈草看他一眼,低下頭沒吭聲。
進瞭望春堂,燈草掏出兩文錢給李大夫,「今日少些,明日再補上。」
李大夫擺擺手,「都說了沒關係,不必在乎一文半文的。」
燈草,「該多少是多少,只要你把我家爺治好了,半文也不會少您的。」
李大夫笑著搖搖頭,有些無奈的道,「你呀,年紀不大,倒是個認死理的性子。」
燈草問,「我家爺剛醒,能吃油葷麼?」
「最好清淡點,先喝點粥吧。」
燈草進了內堂,拿了個碗又出去了,再回來時,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她把粥擺在桌上,看著蕭言錦,遲疑了一下,說,「這是花錢買的。」
蕭言錦其實不是生她的氣,是生自己的氣,見她怯然的站在一邊,知道自己嚇著她了。沖她笑笑,「我吃不了這麼多,你也吃點。」
「我吃了包子,不餓,爺吃不完,留著晚上熱熱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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