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要求人生的每一刻都是高光,況且要做更加殘酷的割捨的話對溫敬愷來說無異於是一種勝於普通離婚百倍的創傷。不健康的愛情總歸要觸礁,江書久想她自己一個人清楚那些憎恨和埋怨都是假的就足夠了,沒有必要拉溫敬愷下水,畢竟他本身一點錯也沒有。
溫敬愷說:「可我現在打開了盒子,還看到了那封信和曲奇網站。」
江書久耷拉著腦袋,低聲說:「很幼稚吧,放信的時候我還幻想過自己是青春疼痛電影裡的女主角,電影當然是bad ending,你看到信的時候我說不定已經死了。」她解釋道,「壽終正寢的那種死。你看到信的過程會被作為彩蛋插播在正片結束之後,信還不是你自己發現的,是你小孫子拿去給你的,你讀完後留下了人生中足夠悵惘但微不足道的一聲喟嘆,只是嘆息而已,因為你一輩子都不會為我這個矯情女人流淚。可我還是年紀小,經營不好流逝,那晚氣氛太好,我頭腦發熱讓你去看信箱,說完我就後悔了,一直在祈禱你千萬不要找到。」
其實是很嚴肅的一個場合,江書久講這話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溫敬愷卻荒唐地笑出了聲——事到如今他還是認為江書久很可愛:「事實是我們誰都沒有死,並且我還在一切都來得及的時候就讀完了它,你和我都沒有變成愛情和時光的犧牲品,那封信也發揮了它應有的價值。雖然時間有點晚,但過錯在我,你一點內疚都不要有。」
一來一回像是交鋒,江書久在最先的回合就敗下陣來。她搖搖頭:「我沒有內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覺得這些具體的事物都是我的反擊,也不要進行自我攻擊。我都想好了,你跟我走到今天這步最大的過錯方是命運,我們在七八歲的年紀就被它找到了,此後每一次相處都是徒增重量。也恨過它吧,不過剛才在樓梯間抬起眼,朦朧中看到你,我忽然就不再害怕,腦子裡只剩一句話。」
溫敬愷相信她說的話。她或許沒有內疚,但應該對他失望過。他分明可以更直白一些,至少在提出婚約後更坦蕩一些,那天在車廂里說的話亦明明可以更提前。
在江書久這裡他根本無需與自己較勁,無論是十年前還是現在,二十歲的他和三十歲的他都平等地等待一次獻吻與走向。
溫敬愷心頭一熱,一時難以鎮定下來。他曾經是跟懷裡這個女孩走遠過,也自負地相信讓時間停止在對彼此尚沒有太多不滿的時刻是焉知非福的上上選。他不知道江書久曾經交付予他的是人間美好的東西——青春、愛情——他今天終於失而復得,更重要的是作為主人的江書久並沒有對這些東西設置時限。
「一直都是你在說對不起,我也要向你道歉。你被精心護佑著長大,大約吃過最苦的虧就是在我這裡。這樣說來我才是最大逆不道的那個,我沒接到的巧克力、表白信、錯誤的冰茶、青龍寺的邀約像是一些關卡,我自以為通過,實際上偏航得離譜。好在你最終取勝,你是這場愛情里的贏家。」
江書久抬起頭:「青龍寺我真的去了,你知道嗎?可我真的很害怕,誰知道那地方在現代意義上居然屬於情侶散步,我還以為你是要帶我去獻香火為我姐姐祈福。我不是不樂意做這些事情,但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在你面前丟掉自尊,光是想想我全身都要發麻,所以在將要下車時重新坐回去,帶起的蝴蝶效應就是緊接著遠去英格蘭。」
「......不瞞你說,我是猜出來的,你那位留學時期的好友暗示得足夠明顯。但我當時是真的挫敗又生氣,我都去你教室門口堵你了,生怕你忘記我還專門按照格式發了簡訊,簡訊後面加了三個感嘆號。三個!我寫作文都不愛用感嘆號。誰知道你還是沒有來,你是失約慣犯你知道嗎江書久,早知道我立夏那天就該去你們宿舍樓下蹲你,真是腦子有毛病了才上同城貼吧找什麼狗屁戀愛聖地,我看剛才你跟我站著的樓梯間就足夠我表趟白。」
溫敬愷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類似於自辯,所以他很快轉移話題:「你回國後再去過那裡嗎?」他補充說,「陽小姐之前說你會邀請我去青龍寺遊玩過六一,反正我是一點也不相信,而且今天之前我確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那個地方。」
江書久沒聽過溫敬愷講髒話,當下居然有點怔愣,且談到這裡她也不想再接著探討到底誰才是那個註定被動的人,遂揚聲道:「你不要對舊時代的貼吧有太多不滿好不好,我建立曲奇網站的方法就是從上面找的,我還出了四位數招聘計算機從業人員按照我畫的圖紙寫web代碼,最後大哥知道我是為了追男孩後一分錢都沒收。」
溫敬愷眉角跳了跳,江書久跳躍的思維方式和古怪的行事作風他也需要反應一會兒才可以跟得上。
他凝視著她,心想再糾結青龍寺這艘忒修斯就是浪費時間,於是順著她講:「他果真一分錢沒收?網站合你心意嗎?」
江書久不知道他為什麼想要跟自己聊這個,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還是認真回想了一下——「沒收啊,那個年代還流行C++吧?還是Java Script?我不是專業人士也不...」她忽然一頓,扭頭問他,「那位大哥不會是你吧?」
溫敬愷無奈聳肩,向她陳述命運的玩笑:「不是我,但是是我接的活兒,後來因為要忙競賽,轉手推給了室友。」
江書久倒吸一口涼氣。她野心極少,對這個塵世也沒有太多憧憬或渴求,這個多年陪伴她的網站算一個。到如今裡面盛放的不僅僅是溫敬愷,還昭顯這她多年的足跡。
好在要緊的已經交與她手中,江書久妥協道:「算了,就當助興了,」她打了個呵欠,「還有,你以後別說什麼贏了輸了的,真要說的話我也是慘勝,今天下午去見那誰的時候我還在想自己的餘生里永遠都不會再有你,當時還有點失望,誰知道幾個小時後就改天換地了,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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