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敬愷連續兩個夏天回一中,第一次是作為狀元演講,第二次是為A大宣講。
第二次發生在他寫情書之前、江書久因壓力過載闖入A大之後。
市一中的副校長直接通過學校畢業冊聯繫上他,詢問他可不可以在高考前回母校鼓勵一下學弟學妹,順便為名校A大做宣講,還說今年高考的很多小朋友理想院校都是A大。
溫敬愷對那個「很多人」沒興趣,卻對江書久的目標大學心中有數,因此哪怕日常學習工作已經很繁忙,也依舊應下這份苦差事。
他是從高三讀上來的,知道宣講結束後照例會有一個合照環節。這對身處苦海的高三生亮出希望的牌面,踮起腳尖同達成自己目標的前輩站在一起,仿佛可以藉此沾上一部分喜氣洋洋。
溫敬愷無比明白江書久的成績不需要這份喜氣,他卻務必要把握這個唾手可得的珍貴機會。
他事先在腦中排演過畫面。活動到尾聲他就會藉機靠近江書久,首先問她最近這兩周狀態和情緒有沒有好一些,接著問她還想不想去A大,這時候主持人宣告活動結束,他便順勢問她要不要拍張合照。
會有些突兀,不過江書久大概率不會拒絕。他會用祝福的話解釋,講一些「金榜題名」「不要焦慮」「按時睡覺、好好吃飯」之類的漂亮話。
溫敬愷提前兩周開始挑選相機,那個年代數位相機炒得火熱,他家裡有母親買的富士,還有外公在他小學時為了給他拍照買的徠卡,按理說完全不用他重新購買,但當時他到帳了一筆比賽獎金,數目可觀意義重大,買台相機綽綽有餘,更可以奢侈地盛放他的心事。
溫敬愷去請教輔修了學校攝影培訓的趙思雯,對方問他買相機有什麼需求,他說為了拍張合照。抱著相機蹲喜鵲的女孩聞言冷笑了下,他頭腦一熱,補充說為了跟喜歡的女孩拍張照片。
趙思雯嚇得摁了下快門,過了幾秒後小心翼翼地偏頭問:「你喜歡的女孩不會是我吧?」
溫敬愷知道她跟程學長是,說了句「當然不是」後將話題生硬地扳回相機上,趙思雯賊兮兮地看他,沒回話。
當天下午他用暗戀故事交換來了一段鋪不滿整張A4紙的攝影技巧,趙思雯寫道:早上九點以前或者下午四點以後拍攝效果最佳,晴天應該選擇一個順光的角度拍,避免陽光直射,陰天散射光比較柔和,拍攝層次會更好。
於是溫敬愷第一天祈禱宣講當天是晴天,因為在他印象中禮堂門口是順光。第二天又撓撓頭覺得陰天更好,光線再漂亮也不如十四歲那只扇動翅膀的蝴蝶,層次重要一些。第三天他對著潮濕陽台外的雨絲嘆氣,心想當天晴天陰天都無所謂了,最最好老天賞臉,不要落雨。
相機選的是奧林巴斯,他跑了三個大商場才買到的冷門款。買之前做了那樣多的功課,到最後攝影論壇上一位等級高得離譜的人一句「光學領域的頂級強者」就可以讓他三秒鐘之內拿定主意。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奇怪,猶猶豫豫許久的事情最終打勾只需用掉一瞬間的相信。
溫敬愷站在禮堂的講台上,燈光照下來的時候他看到江書久朝他送來一眼,他很容易地獲得了買相機時被用掉的那點點相信。
宣講結束後每個步驟都按照他預演的那樣,他如願同江書久拍照了,用那台奧斯巴林。那天天氣很好,而禮堂的確順光,而且他比自己想像的要更自在舒展一點,也許是因為當天的身份使然,「學長」這個詞給了他丟丟自信。
唯一令他覺得有點遺憾的是江書久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是很樂意。
溫敬愷揣摩不出來理由,誰料他的相機還沒有收回書包,周圍就有愛好攝影的男同學認出他手中的新款相機,問他能不能用此拍張照。
溫敬愷平日裡不難講話,在學校學生會任職時工作嚴肅而並未在學習生活上為難過學弟學妹們分毫,所以他很自然地點頭,說「當然可以」。
後來他格外後悔。溫敬愷痛恨自己過分愛好臉面和風評,男孩站去江書久旁邊,說「學長麻煩幫我們拍一張」。
有一種直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個乖巧學弟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作為回母校宣講的學長不可以失掉風度,只好撐起相機,為心愛的女孩和她的男同學拍合照。同樣地點、同樣角度、同樣風景、同樣順光、在膠捲定格上只差一分二十一秒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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