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憑什麼呢?
他憑什麼能做到這樣若無其事的追討,算計,靠近,糾纏,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她的掙扎,抗議,捨棄,逃跑都顯得那麼滑稽可笑。
黎寶因不由地想,也許她不該認為愧疚能讓男人變得善解人意,也不該報復性地,妄圖利用裕夢梁的愧意來玩弄他。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現在應該堅定立場,做好切割,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語哄騙,也不要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自亂陣腳。
於是,黎寶因一字一句地回擊他,「自願接受的保護,才叫保護。是保護還是危險,當事人說了算,輪不到旁人定義。」
裕夢梁拾步靠近黎寶因,「你認為我是危險?」
黎寶因差點後退,她挺直了腰杆,抬頭對上裕夢梁的眼神,「我不認為,強迫一個人做她不願意的事情,是一種保護。」
裕夢梁視線掠過黎寶因的嘴唇,泛著酒氣的記憶再次被喚醒,他就知道,她果然還是很在意那件事情。
他氣勢微微變弱,盡力和緩地去解釋自己尋找黎寶因行為,「我只是不想你遇到危險。」
「什麼算是危險呢?」黎寶因繼續這個話題,她指了指自己鎖骨上方的痕跡,生怕裕夢梁看不清似的,又朝他主動靠近一步,「你看,這是我去年攀岩時,不小心剮蹭留下的。」
看到裕夢梁微微皺起來的眉頭,她收回手指,退後半步,笑著說,「你大概會覺得傷勢很疼,疤痕很醜吧?但是,對我來說,我覺得很酷。」
裕夢梁握了握想去觸碰那道疤痕的手。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這處面積不小的傷痕,也知道她當時滑下繩索時的驚心動魄。
但直到黎寶因在醫院拿了藥,自己在公寓處理好了傷口,乃至傷口結痂,他都沒敢再靠近分毫。
無數次的教訓告訴他,她確實比他想像中更加心狠,只要感知到危險,她真的會不管不顧地離開,就像躲避瘟疫一樣避開他。
「這些年,我學滑冰,摔斷過腿,去深海潛水,遇到過會吃人的鯊魚,我在沙漠裡迷路十幾天,差點走不出去。可你知道嗎?我覺得那樣活著,才是自由的,是你給不了我的自由。」
裕夢梁一言不發,黎寶因也一步不退,氣氛忽然變得緊繃又僵持起來,附近的小貓都若有所感地朝這邊看過來。
看著黎寶因倔強的眼神,裕夢梁不由地想起她離開前留下的那封信,信里的每個字都刻在他腦海里。
她說:
「您見過嗎?
相較呆板無趣的盆景。
山裡的野花才蓬勃有生機。」
他以前只以為,黎寶因離開他,只是因為想要更廣闊的天地,現在才明白,原來,她只是不願意留在自己的身邊。
留在他身邊,被他保護,讓她這麼痛苦嗎?
他難以抑制地覺得心頭髮澀,自責,迷茫,慌張,他甚至開始後悔因為心急而貿然出現在製片廠的會議室,還任職了總顧問的崗位。
她肯定是認為,他在脅迫她。
可他沒有。
他只是,想見她而已。
「不。你現在同樣自由。」
裕夢梁重複她的說法,他隱忍著某種情緒,近乎懇求地輕聲喚她,「阿舟,跟我回家。」頓了一秒,「他們都很想你。」
黎寶因看著他,「我也想大家。」
裕夢梁眼底掠過一縷辰光,正當他以為事有轉機,就聽到黎寶因很乾脆地說,「但你不該拿這份感情,作為讓我回到囚籠的誘餌。」
黎寶因情緒有些激動,「我有自己的家。我喜歡待在我的家裡,哪怕破破爛爛,但是我很自在。」
她看著裕夢梁,再一次用了敬語。
「您總不明白,這樣平淡的生活對我有多緊要。出國留學也好,回國工作也罷,我曉得,您一個指令就可以隨意擺弄我的人生。可是您也曾給過我喘息的機會,不是嗎?」
裕夢梁微微一怔,他從未想過黎寶因會這麼敏銳,她一直都知道他在找她,也知道他曾停止找她,或許……
他不由地想起某年冬天,巴黎落了一場小雪,灰濛濛的鐵塔對岸,光禿禿的枝椏落下斑駁的光影,橘黃色的路燈籠罩下,圍巾帽子戴的嚴嚴實實的女孩在橋墩上捏了兩個巴掌大的雪人。
雪人們都戴著用黑色果核做的耳機,圓圓的脖子上是用她的圍巾上拆下來的毛線繞了兩三圈的圍脖,他們高舉著手臂,上面空蕩蕩的。
趁著她跑遠去找材料,他悄悄靠近,護著它們,同時在雪人的枝椏上分別放了朵很小的花。
那天傍晚的黎寶因笑得格外燦爛,他背靠在冷冰冰的長椅上,低著帽檐,聽著她一邊給路過的行人發放自己的簡歷,一邊用流利的法語炫耀她的雪人自己長出了花。
那時候,她就看到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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