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夢梁慢慢抿了口茶，避而不答，「金壇雀舌是江東供來的新品，雖是新潮，香氣卻遠不如安吉白茶持久。」

他將整個茶杯放上茶托，整個都往前推了推，「您祖上是汝窯傳人，也幫晚輩掌眼瞧瞧，今年這批瓷器，燒得可還入眼。」

婁老太太笑而不語，似乎是聽出了裕夢梁的言外之意。半晌，她長嘆一口氣，有些怪罪的意思看向裕夢梁。

「罷了，誰讓我們失禮在先。我這一把年紀，還要來受你這晚輩的氣，你母親當年都沒這麼大的氣性。」

裕夢梁陪笑，婁老太太慢慢站起身。

「寶因，過來。」

裕夢梁招呼完黎寶因，婁老太太也喊了程宗聿。

一直都靜默無聲的程宗聿猛地抬眼，他似乎有些不安，望向黎寶因的時候，腳下的步子也略顯凝滯。

「我年紀大了，膝下卻福薄，孫輩只有宗聿一人。」

程宗聿仿佛已經猜到了什麼，他微微張嘴，眼底的不安幾乎要凝為實質，就聽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祖母慢慢彎下腰，認真地詢問眼前的少女。

「寶因，我看你很有眼緣。今日，你裕叔叔也在，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干孫女？」

第49章

和好、獨家寶因小姐架子大。

「婁老太太的娘家遠在汝城,身後是百年傳承的汝窯世家。如果是她老人家親自登門，到時候，無論她對你提出任何請求,你都可以放心應下。」

裕夢梁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成竹在胸，像操縱棋盤的國手。

他提點她,「阿舟，這是你的機緣。」

正因裕夢梁的囑咐，黎寶因才很快消化了婁老太太話里的意思。對於她要認自己做干孫女的意圖，黎寶因雖然詫異，但快就選擇了接受。

認女兒和認孫女不同,女兒只是婁家的女兒,但孫女卻同時連結了婁家與婁老太太身後的汝窯秦家。

黎寶因忖度,或許裕夢梁有他自己的考量,但不管他是有意聯合這些名門望族,還是有那麼一絲是為自己討回公道，她都是這件事的最大受益人。

商定認親儀式之後，黎寶因便在裕夢梁的示意下，邀請程宗聿到公館的花園裡閒逛。

程宗聿從一到就陰沉著臉,哪怕剛剛認兄妹時，也千百般不情願，但終究,他沒有再像上次在風塔那樣失控。

黎寶因走在前面,回頭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想到裕夢梁說婁家家風嚴謹，程宗聿免不得一頓教訓，於是便主動等了等,然後溫聲詢問他，「要不要坐著休息一會？」

程宗聿顯然沒料到黎寶因會主動關懷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攥了一下衣角，然後偏過頭，故意不去看黎寶因。

黎寶因鍥而不捨地追問，「你要是累了，我帶你去隔壁的戲樓聽曲。最近新上了幾齣折子戲，聽著還行。」

「或者你喜歡吃糕點嗎？我們家糕點師傅手藝可好了，比之米其林三星主廚都不遑多讓。」

兩個人走了多久，黎寶因就推薦了多久，直到兩人拐到玻璃花房，程宗聿才突然停下來。

他抬頭看了眼花房裡的昂貴古董，莫名想起客廳里那位尊貴得體的裕先生，他看向黎寶因，有些黯然地收回視線說:「你不用管我。」

「這怎麼行？我們現在也算兄妹，自然要友愛相處。」黎寶因很坦然地描述兩人的關係，然後故意說，「再說了，你家送來那麼多貴重禮物，我作為主家，就算是假客套，也得關心關心你嘛。」

程宗聿默然無語，黎寶因歪著腦袋小聲喊他，「宗聿哥哥？」

程宗聿走開幾步，有些壓抑不住地惱火，「誰要做你哥哥！」

黎寶因略微有些吃驚，卻沒有再像上次那麼害怕，她看著程宗聿，輕輕「哦」了一聲，然後低頭擺弄附近花架上的藤蔓。

黎寶因不自覺地撅著嘴巴，手指掠過青翠的花藤，最後落在一簇重瓣菊花上，她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瓣一瓣地掰著上面的花瓣，小女孩的情態與在客廳上端莊淑女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仿佛又找回了小時候的黎寶因，見她即使生氣也沒有離開，心裡更泛起幽微的愉悅。

程宗聿朝著黎寶因慢慢靠近，黎寶因卻突然轉身走向花房，他剛要跟上去，就聽到她回頭制止。

「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出來。」

程宗聿看著她的背影，仿佛又回到八年前最後一次分別，他連忙往前一步。

「那天的事情，是我有錯。我以為你是專程來見我的，所以才聽信傭人的話，跑去風塔找你。停電真的是事故，我只是一時氣急，不是真的有意要傷害你。」

黎寶因扶著門框，聽程宗聿一口氣解釋完，無端地心裡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