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四周寂靜無聲,優雅的紳士傾向女郎。
單薄的女郎似乎很冷,她小臉蒼白,卻強裝鎮定,此時雙手緊握在身側,眼睛卻直直地盯著自己。
「抱歉。」
黎寶因微愕抬眼,完全沒料到他拒絕的如此乾脆。
察覺對方還在觀察自己,黎寶因不自覺垂下視線,目光落在身上姆媽手工縫製的夾棉布衫,她有些反應過來——對方只是賓客,幫忙指路也是於心不忍,要是真帶著臨時工身份的她擅闖前廳,恐怕也會被主家遷怒。
黎寶慚愧,又不安起來。
她向來警惕心十足,可不知為何,竟然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眼前這位陌生先生身上,甚至因為對方的為難與婉拒,而感到不甘心。
這份依賴感來得突兀,她簡直像傀儡被人操縱,這種失控讓黎寶因覺得心慌,或許……自己應該離這個人遠一點?
她腳尖碾動,頭頂那道聲音又緩緩落下。
「或許,你更想親自去取。」
黎寶因脫口而出,「您有辦法?」哪怕是幫她離開這座迷宮似的花園,也很足夠。
男人再次看向方才示意的路口,指點她如何找到出路。
黎寶因鞠躬感謝,轉身就走。
「就這樣去?」
黎寶因反應不及,寬闊的身影已經靠近她的身後。
衣料摩挲聲驟起,她屏住呼吸,後脊骨不自覺開始發僵,正胡思亂想間,溫厚沉重的布料就帶著木質香氣,慢慢壓過肩頭,向她擁來。
她先是感覺身上暖和了,緊接著,餘光就捕捉到男人襯衫袖口露出來的腕錶。
那款表,黎寶因曾在阿爸的圖冊上見過,是二十世紀初PatekPhilippe特別定製的一款絕版情侶表,據說概不售賣,價值不菲,這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那隻女款。
她正覺得疑惑,下一秒,便看到對方走到自己面前,當面將那隻女表解下,然後朝著她遞來。
「拿好。」
紳士將沉甸甸的腕錶送進女郎掌心,他音色悅耳,像編鐘樂里偶或邂逅的某個音符,緩緩向她提出請求。
「沿著這條路一直右拐,就能出庭院。到時候,勞煩你先去趟西廳,把這隻表拿給那邊的客人。辦完這件事,前庭任你走動。」
黎寶因雙手捧住腕錶,又看看自己身上的馬球大衣。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頓了下,又說,「去吧。若有人問起,我會替你擔保。」
黎寶因仰望向他,好半天都講不出一個字來。
從小到大,向來都是她告訴姆媽「別怕」「我照顧你」,亦或者被阿爸責怪「你又闖禍」「別膽大妄為」,從未有人願意如此信任她,甚至不懼風險,為她作保。
他輕飄飄一句話,讓她重拾了暖意,也像是把她肩頭即將壓斷脊樑的重擔,都拿走了一半。
黎寶因百感交集。
她不曉得,自己這幅表情落在旁人眼裡,很像漂泊了很久的一葉小舟,無意中覓到了堆滿珍寶的港灣,他不知道何時又要隨波逐流,被迫欣喜若狂,又患得患失。
「可是先生。」黎寶因吸了吸鼻子,面對眼前年長的男人有些沮喪,「我現在,還沒有什麼能報答您的。」
向來紳士的先生沒有立刻回應。他微微偏頭,目光再次落在那座古老的玻璃房上,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黎寶因焦灼地等著,遠比方才完全無望時,還要煎熬。
她很為自己此前的對這位先生的揣度而慚愧,又忍不住貪心,要是公館裡的那位裕先生,也是這樣好相處的脾氣就好了。
咚—咚—
玻璃房外壁的時鐘驟然響起,黎寶因聽到前廳的奏樂聲也落下了帷幕。
「寶,因。」
黎寶因出聲的同時,男人的視線挪了過來。
她快步走到他的的面前,直視他的眉眼道:「先生。我姓黎,叫黎寶因。珍寶的寶,因果的因。」
黎寶因略微停頓,又怕他會不耐煩似的,趕忙解釋,「請您記住我。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您。」
說完這一番話,黎寶因再沒耽擱,轉身離開。
身後琥珀似的玻璃房被被遠遠拋開,她快步邁出了花園的隔門,漫天大雪遮住視線,直到確認身後的人真的沒再跟上,黎寶因這才停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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