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夫端起菊花茶，小啜一口，問道：「姑娘想問什麼？」

「崔憐兒究竟是什麼人？」

「唉——」錢大夫搖搖頭，嘆息道，「姑娘，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宋錚當然知道她不該知道！可話趕話路趕路，她已經被架在這了，若是弄不明白人物身份和人物形象，到期做不出皮影，還不是死路一條？

他們目前的處境全山寨的山賊們都看在眼裡，不過是高空走鋼絲，隨時粉身碎骨。錢大夫當然也清楚。

「聽說寨主曾有一個妹妹。」錢大夫放下茶杯，聲音很低，「那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精明能幹，尤擅經商，二八年華便已名動泰寧，獲得無數公子王孫的青睞。其中最為知名的追求者便是當今縣令。」

「當今縣令對其一見鍾情，揚言『名門淑媛儀雖雅，難及商姬颯爽華』。千方百計求娶女子，甚至不惜與家人決裂，也要與這位商女結親。女子最終被他的一片赤誠之心打動，正式嫁與縣令為妻。」

聽起來是個真愛戰勝世俗的愛情故事。

宋錚仰頭，像是被新奇故事吸引的女孩，「然後呢？」

「然後？」錢大夫聲音複雜，「然後自是女子收斂鋒芒，金盆洗手，專心替縣令打理內院，不再現於人前。」

他沉沉嘆了口氣，似是萌生出萬般感慨：「古往今來，不都是如此這般麼。好了，這只是個故事，市井傳聞而已。」

錢大夫最後抿一口菊花茶，不再理會沉默的宋錚，起身欲走。

「錢大夫，」宋錚猛地站起身，面對錢大夫的背影追問道，「當今縣令姓什麼？」

錢大夫腳步一滯，似有些疑惑，但還是如實開口道：「崔賀，他姓崔。」

宋錚理解了。

錢大夫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跑過來跟她講一個莫名其妙的故事。崔憐兒的身份他無法直言，可繞來繞去拐彎抹角，不過也是為了給她一個暗示。

宋錚不知道錢大夫過來為她指點迷津究竟有何用意，只能將原因歸咎於「醫者仁心」。

有了目前這些信息，宋錚最起碼可以製作出合理的人物形象，不至於還沒開始表演就在趙地斧眼裡OOC了。

在趙地斧的默許下，宋錚製作皮影的流程幾乎是順風順水、要啥有啥。只要是製作皮影需要的材料，哪怕是違法所得這些山賊們也會給她送來。

儘管這些山賊們對她的態度仍稱不上多好。

想來也是，自家老大這樣迷信一個神神叨叨，不但年輕，看起來還完全不專業的「江湖騙子」，沒人把她拿下直接砍頭都算好的了。

阿玖頭上的傷並沒有完全恢復好，宋錚不想讓他出來跟著添亂，只拜託他按照自己的描述畫幾幅樣稿，然後躺床上歇著就好。

奈何這位大少爺完全看不懂她隱晦的拒絕，頂著一臉「我來幫忙你算是賺大發了」的高傲神情，飛速畫好幾位活靈活現的人物，緊接著便來插手她的雕刻工作。

宋錚支著下巴坐在桌前，眼睜睜看著對面男子拿著刻刀從生疏到得心應手，雕刻速度越來越快。

「徒弟，你之前真的不是什麼匠人？」

阿玖停下手中動作，一字一頓重複道：「將人？醬人？哪個jiang？」

宋錚：「......工匠的匠。」

「不知道。」阿玖再次垂下頭，換了個斜口刀對皮影的身體細節進行修整。

沒想到阿玖在皮影製作這方面竟是意外的有耐心。

宋錚越看對自己這位「大徒弟」越滿意，忍不住再次好奇問道：「上次讓你幫忙雕刻你還不情願得緊，今天怎麼這麼主動？」

阿玖再次停下動作，皺眉看她，「你能不能不要在這礙事？」

宋錚愣了一秒，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耳朵，「你說什麼？」

阿玖眼神微亂，隨手換了把圓口刀，低下頭去尋找人物的眼睛，卻不再答話。

「你剛剛是不是說我礙事？」宋錚伸手抵住他的圓口刀，探頭去看他的神情，「毛都還沒長長翅膀就硬啦？怎麼跟你師傅說話的？」

阿玖作勢要用力，宋錚手指卻避也不避，硬是橫在刀尖與牛皮之間，「嗯？怎麼這時又不回話了？」

眼看宋錚手下動作越來越大，阿玖呼吸急促，猛地丟開手中刻刀，低著頭舉起桌子就大步向外走。

身前猛然一空，宋錚震驚轉頭，只能看到一個頭頂圓桌，清高孤傲的背影。

「喂！你去哪兒！」宋錚急匆匆衝出客房，心亂如麻。

天殺的，那可是一百斤的桌子！

就這麼一個腦袋，除了被砸就是被砸，現在還頂著那玩意兒亂跑，真是閻王爺貼告示——自尋死路嘛！

誰料阿玖拖著他那病怏怏的身體跑得還挺快，不過一個轉彎就消失無蹤。

他頂著那麼大個桌子能跑哪去？可她偏偏就是找不到人影。宋錚心累，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小院趴到石桌上。

冰涼的大理石冰得宋錚一個激靈，卻讓她腦子瞬間清醒。

「小錘？小錘？！你在嘛？」

一道青色身影突然閃現，沉默站在宋錚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