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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添麻煩了嗎?」金柏又問。

「沒有,是他們做錯了。」嚴逐哄他,想將人抱進懷裡,伸手撫摸著略長的金髮,卻又被推開了。

金柏眼眶還在痛,嚴逐碰他,痛的更厲害了。

「沈儷資助你出國,給你投錢,是你的大恩人,是吧。」

並非疑問的語氣,這已是嚴逐承認的事實。

「沈岫林是你最默契的搭檔,是你永遠的主演,你們是最好的朋友,對吧。」

嚴逐心沉了下來,金柏接著說道:

「我是什麼,是不入流的下三濫,是只會惹禍的麻煩鬼,是你早就想要擺脫的殘廢,嗯?」

「不是這樣的,不是。」

早在金柏還沒說完,嚴逐就連連否定,但正如前兩句一樣,金柏仿佛已認定這是事實,僅剩的一隻眼睛不知望向何方,嚴逐看不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將人緊緊摟緊懷裡,可無論怎麼安撫都是蒼白的。

「我們回家,好嗎?」嚴逐問道,「我們回家。」

說著,略帶強硬地要抱金柏起來,卻被後者猛地發力,推在廁所隔間的門上。

左眼赤紅,已經哭過又乾涸,熟悉又陌生的幻肢痛仿佛帶他回到了剛出事後的那個夏天,也是這樣躲進廁所里,滿腦子的恨。

金柏咬牙切齒:

「你以為你能有今天,是因為沈家?」

第33章

「是因為我。」

金柏瞪著嚴逐,可後者卻不敢直視他,只是垂著頭,想要拉著金柏先回家。

可金柏仍重複著那句話:「你能有今天,是因為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

「你知道。」

金柏重複,他不信嚴逐知道什麼,這人明顯把什麼都拋棄了,忘卻了,只剩下那些功名利祿的東西,可嚴逐卻說:

「我都記得。」

男人忽然抬起頭,不再逃避,目光交匯的瞬間金柏氣泄了下來,他靠在門板上,只覺得頭疼。

他以為嚴逐不記得,但嚴逐卻說記得,可如果他並未忘卻但做了這些事,金柏也無能為力了。

嚴逐還在接著說:「如果沒有你……」

「如果沒有我,你早就死了!」

周遭一片黑暗,金柏雙眼蒙著紗布,躲在牆角。他感覺到嚴逐要來抓他,順手抄起手邊摸到的東西就砸了過去,對方沒躲,他聽到人悶哼一聲,接著又向他撲了過來。

金柏順著牆爬,這是他手術後的第三天,意識清醒的時候並不多,因為藥物作用和身體機能受損,大量的時間他都昏睡著,可只要醒來他就會不停地問自己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撲出去救嚴逐?

捫心自問,他後悔了。

如果在他和嚴逐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失去眼睛,那個人應該是嚴逐,他是個導演,半殘不會影響他的創作,反而會給他貼上勵志的標籤,但是摘除眼球對於演員來說是毀滅性的,他剛看到曙光,他不能毀容,不能殘疾,他還要演戲,這是他眾生熱愛且未竟的事業,他要做出一番成績後榮歸故里,他要在電視上找媽媽,他要回去報復他的父親,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更何況這遭罪本該是嚴逐受的,是他聖母心發作撲了出去。

只要傷口疼痛發作,他就不讓嚴逐碰,可自己總會碰出新的傷,嚴逐必須要抓著他。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嚴逐任由他打罵,在身上也掐出青一塊紫一塊,等著病痛過去,或者金柏鎮定下來。

只要鎮定下來,金柏就會一言不發地回到病床上,繼續反思——他必須撲出去。

嚴逐瞞著他,但金柏還是無意間聽到,當時嚴逐站的那個位置,只要爆炸就是嚴重燒傷,不是丟一隻眼球能了結,在夏季大面積燒傷的病人丟掉性命是常有的事。

如果在他失去右眼和嚴逐可能死亡兩者中選,金柏又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他不可能把嚴逐的命放上賭桌。

人是自由意志的產物。

他選擇了撲出去,就要承擔後果。

理性上明白,感性上逃避;痛的時候滿心都是恨,不痛的時候抓緊昏睡,在痛與不痛的縫隙里,他會寬慰嚴逐的自責,體諒嚴逐的辛苦,汲取嚴逐的愛。

可痛的時候還是多數,被遺棄的右眼過分不舍,使得金柏承受著超乎旁人的幻肢痛。

無論清醒還是昏睡,世界都是黑暗的,為了讓他保養右眼創傷,並逐漸適應眼球摘除,醫生將他兩隻眼睛都蒙了起來,但疼痛仍會發作。

一開始,金柏會覺得自己右眼還在轉,他不自覺地隔著紗布撫摸消失的眼球,他能觸摸到那顆圓滾滾的溫熱球體,神經告訴他眼球還在,於是他不停地左轉右轉,嚴逐只是出門打個飯的功夫,回來便能看到他把紗布扣的通紅,血染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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