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金柏被分到了混宿,另外三個舍友都是導演系的,推開門見到的第一個同學就是嚴逐,少年在他下鋪,穿了一身很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子,金柏沖他打招呼,大約是內向,嚴逐只扯著嘴角禮貌笑了一下,然後就別過頭去繼續收拾。
第一個學期,逗弄嚴逐成了金柏的一大樂事。
同宿舍的另外兩個都是本地人,每逢節假會回家住,金柏就拉著嚴逐東奔西跑,美名其曰帶他玩轉首都,適應大城市的生活,直到國慶假期人實在多,他們被困在火車站呆了個通宵,嚴逐才忍無可忍地拒絕和金柏一起出遊。
「我是本地人,這些地方都去過了。」
嚴逐講話時除了嘴動,眼睛裡半點情緒沒有,金柏思維很跳躍,先是震驚「啊你居然是本地的!」然後疑惑「那你為什麼不回家?」最後追問「就算去過了,和我再玩一次不開心嗎?」
問題一個追著一個,嚴逐每個都不想回答,並且拒絕了金柏下一次的邀約,結果當晚人就沒有回來,手機也不接。
當時金柏還在用小靈通,沒什麼地圖軟體,嚴逐想起了前幾次兩人出去的時候,都是靠著自己帶路,金柏純純不帶腦子地跟在他後面,這才開始懊悔怎麼能放他一個人出去。
他順著金柏給他說過的景點找,折騰了很久,終於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金柏借了路邊小賣鋪的座機,告訴他自己的位置,嚴逐再三囑咐讓他別跑,最後找到人的時候,金柏正沒頭沒腦地和老闆家兒子玩摔牌。
見他來了,金柏噌地就躥過來,嚴逐沒顧得上整理儀容,被金柏發現他滿頭的汗。
「你跑過來的嗎?這麼擔心我啊!」
金柏喜滋滋,嚴逐沒告訴他自己不只是跑過來的,還跑了一個晚上。
這次之後,嚴逐便承擔起了金柏玩轉首都的導遊工作,他於人情向來淡漠,卻在金柏的死纏爛打之下也慢慢放下心防。
電影學院很多作業需要合作,宿舍里三個導演都邀請金柏來當主角,金柏永遠笑嘻嘻地拒絕另外兩位,摟著嚴逐要和他一起。嚴逐的才華和金柏的天分融合得恰到好處,很快電影學院便都知道了導演系和表演系的第一成了最佳拍檔。
和金柏的日夜相處使得嚴逐對這段關係投入越來越多的沉沒成本,所以在金柏沖他說要追他的時候,嚴逐沒有立馬拒絕,並且在考慮兩天之後選擇了同意。
順其自然成為彼此最親密的人,電影學院神鵰俠侶的稱號也越傳越遠,在校期間嚴逐拍了幾部短片投獎,獲得的反響都不錯,可他們也沒有逃過行業寒冬帶來的畢業即失業。
兩個沒有資源的人在首都寸步難行,那一點點才氣完全沒辦法讓兩人在圈內站穩腳跟,離開了學校的庇護,他們租了一個十平米左右的樓梯間,屋裡沒有窗戶,公共衛浴總是要排隊,廚房被堆滿了雜物和垃圾,金柏雖然好奇嚴逐家在首都為什麼還會淪落至此,可對方不想說,他也不追問。
那是金柏常常回想起的一段日子,百般的辛苦,萬般的無奈。
嚴逐埋頭寫劇本,找投資,給人當槍手或者打雜賺錢,他天不亮就去試鏡,被人評判指摘,混在組裡跑套晝夜顛倒。
最討厭的季節是夏天,沒有窗的房間悶熱難當,雨季頻繁的雨水澆透他們的屋頂,排不上隊的浴室,只好接了水管在院子裡沖洗,種種都叫人難以忍受。
金柏還好,在鄉下吃過苦,但他能明顯看到嚴逐在面對那些狼狽場面的時候臉上的錯愕和厭惡,縱然男人不說,他也猜想嚴逐之前肯定沒過過這樣的日子,於是總是多照顧他一些。
夏天最好的日子就是晚上兩人都沖洗過後,開著門躺在床上,電風扇吱扭扭搖頭,屋內空氣終於流通,風吹動晾繩上的衣服,彼此交纏,各式各樣的劇本摩擦疊唱紙片的聲音。
金柏會和嚴逐說:「我們能成功的。」
嚴逐會回答:「快了、快了。」
多年後金柏在回憶時,仍記得當時的困苦,卻覺得那樣的生活比現在金絲雀樣的日子要好多了,起碼總有幹勁,充滿希望。
他們終於撐到了天明。
嚴逐導演的《沉水》在德林電影節上以黑馬之勢斬獲最佳影片,金柏被評為最佳男主角,《沉水》後來又在數個影展亮相,成果頗豐。
影片故事很簡單,金柏飾演過氣演員陳水,因戲瘋魔,被遺忘在時代角落,終日以自己曾經飾演的角色傀儡為伴,最終難以面對真實而沉水自殺。學界評嚴逐的鏡頭以詭異魔幻的色彩來無限接近現實,說金柏的演技是天賜的靈性,結局的溺水戲令觀眾同樣無法呼吸。
雖然不上一夜成名,可也算贏得了這高貴的入場券,利星和沈氏都向他們兩人拋來橄欖枝,兩家條件類似,可最後因為利星承諾一年內助《沉水》掛標,並出資讓嚴逐和金柏合作他們的第二部片子《流緣》,成功簽下兩人。
但進入利星後,公司並沒有立即開始籌備《流緣》,而是先做一部戰爭片,當時他們根基未穩,有片就拍,那部片子的導演又是業內前輩,本著學習的心態加入劇組,卻不想是厄運的開始。
戰爭片的導演是個香港人,全片有一大半都是爆炸戲碼,大製作大場面,可本該是輕車熟路的場景,卻在某個最平常的午後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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