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白槳是你妹妹的名字嗎?哪個槳?」
白舟感到胸腔里有尖銳的疼痛,那道從未癒合的傷口突然被撕扯開,鮮血汩汩涌流。
「船槳的槳。」他回道。
方應雅沒有再問什麼,只說了句這名字真好,很特別,就跟白舟揮手道別了。
走出兩步,又折回來,輕輕抱住了白舟,拍了拍他的背。
鬆開手的時候,她看見白舟臉頰一道清晰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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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望泊還站在家門口,仿佛只要白舟不回來,他就會永遠等下去。這是一種乞哀告憐,是挾持白舟的最佳手段。
「我回來了,」被挾持的白舟說,「進去吧。」
兩人進了門。白舟去廚房洗碗,賀望泊也跟著,本就不大的廚房更顯擁擠。
「白槳沒有回答我。」賀望泊說。
白舟道:「她不是白槳,白槳已經過世三年了。」
賀望泊疑惑地歪了歪頭,「那她是誰?」
「我的朋友。」
「哦……她昨晚說,她討厭我,」賀望泊緊張地問,「她也會分開我們嗎?」
白舟放下碗,扭過身平靜地看向賀望泊。
「在這個世界上,你唯一關心的事,只有我會不會離開你,對嗎?」
賀望泊一怔,不知該如何答覆。他感覺自己有更關心的事,但這件事是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白舟重新面向洗碗槽,熟練地沖洗起來,「那你不用擔心,她不會分開我們,而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這一次是真的,」白舟說,「我不會離開你,直到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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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應雅確實不會分開他們,但她顯然和程桑柳、柯興懷等人在同一陣線。作為白舟的朋友,她不支持白舟繼續和賀望泊交往。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自從他們重新開始,白舟就沒有開心過了。
他總是面露倦容地走神,比往常說的話更少,笑容永遠不達眼底。
賀望泊像一種寄生植物,依賴白舟的愛情生存,然而白舟已經無法再供給他愛情,於是只能用別的來替代,比如下班以後的準時陪伴,和極力容忍的肢體接觸,這些都耗費了白舟大量的精力。
然後在一個值班的深夜,白舟的第一位病人因為胰腺癌的併發症離世。
白舟已經竭盡所能,還是挽救不回她急速衰竭的肝臟。行將就木,她的意識已經非常模糊,對著白舟不停呢喃她兒子的名字。白舟求她再堅持一會兒,她的兒子就快趕到了。可死亡的來臨準時準點,她終究沒能撐多哪怕五分鐘。
白舟在病房外木僵一樣站著,聽她兒子大哭。
柯興懷記錄完死亡時間,過來拍了拍白舟的肩膀,道:「早點習慣吧。」
他是該早點習慣,他本就該習慣了。爸爸、媽媽、妹妹,他已經經歷過許多次切身的死亡。
事實上,白舟很清楚這一天遲早會來臨,這位病人的癌症早已無藥可醫,可是……她早上明明還跟自己打招呼,笑著說:「小白醫生早。」
白舟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了鐵軌上,明明做足了心理準備,甚至清楚下一班火車的到站時刻,卻依舊會在車輪碾過骨頭的時候感到突如其來的驚恐。
回到家以後他陷入沉睡,直到賀望泊叫醒他,說他睡了一天一夜,要吃點東西。
白舟頭疼欲裂,撥開賀望泊的手,想重新回到那空無一物的夢裡。賀望泊強硬地將他從床上撈起來,餵他吃了麵包。白舟抱著膝蓋縮在座椅里,雙目無神地盯著餐桌桌角。
賀望泊心一驚,這場景他似乎在哪見過。
第二天白舟照常上班,沒有向賀望泊解釋發生了什麼,日子還是照樣過下去,然而白舟的處境還能更差。
他有向房東坦白房子裡多了個人的事,也沒有刻意隱瞞這多出來的租客之前一直住在長雲醫院。房東當下沒有立刻終止租約,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禮貌地請白舟換個地方住。
後來白舟了解到,原來那天方應雅走後,賀望泊一直站在家門口,被在樓梯里上上下下的鄰居們見到了。賀望泊那副目不轉睛的痴態明示了他的不正常,鄰居跟房東發起了投訴。
白舟早就預料到這事會發生,這個社會對精神病人有很大的偏見,單從他身邊沒有一個人支持他照顧賀望泊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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