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琪眼淚一下就掉下來。
一行人到的時候,屋子裡已經來了不少親朋,先生挽著袖子張羅白事程序,陳敬濤和王君忙前忙後按照指揮安排東西和布置。
陳梓航最先進裡屋,陳慧柔正坐在陳鎮東床頭,見小輩們都來了,讓開位置給他們和阿公說話。
每個人坐下,牽起陳鎮東的手,陳慧柔都會大聲告訴他——是誰來了,如果他知道,就手指回握一下。雖然很緩慢,很費勁,但陳鎮東還是一一回應了。
屋裡擠不下太多人,陳梓鈺和余希檸最先離開,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背靠著門欄,眼望天上的弦月。
很快巷子口傳來倉促有力的腳步聲,陳敬禹一家來了,包括陳時宜。余希檸和陳梓鈺起身打招呼,沒過多久,陳時宜就從屋裡出來了,前後也不過十來分鐘。
「我陪你們坐這吧。」
陳時宜從小家境優渥,早早出國留學,如今在大廠上班,聽說正準備申請英碩,也不知道準備得怎麼樣。和她們幾個在饒平打滾混大的表姐弟之間,有著一道天然隱形的分界線。
「騰訊忙嗎?聽說普遍都要加班。」
陳梓鈺主動問起陳時宜工作情況。
陳時宜撩了下頭髮淡淡道:「我是做產品的,有時候分析數據會花點時間,其餘都還好。大廠工作不都是這樣嗎,忙才充實。」
陳梓鈺點點頭,沒再繼續問,仿佛提問題只是社交禮貌上的一種。
「檸姐,你現在工作還用得上西語嗎?感覺大陸還是說英語比較多,不像在國外。」
「偶爾還是用得上,跟客戶對接聊方案的時候,有時候說西語會讓他們覺得很親切。」
「對對,我也覺得。」
陳梓航出來後,看到三個姐姐都坐在門口,自己也搬了張凳子坐在最末處。沒有人說話,他就自己開始講——
講小時候被陳敬濤追著打,滿巷跑,陳鎮東聞聲出來護著他;講上高中時想買輛運動單車,陳敬濤不讓,陳鎮東偷偷給他塞錢買,說當送他的生日禮物;講他沒零花錢的時候,跑去陳鎮東面前獻殷勤,結果話還沒說,陳鎮東就先給了他零花錢,擺明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余希檸跟陳梓航住這麼久,很少見他情緒如此外露,一下子說這麼多的話,到後面還哽咽了。
陳梓鈺仰著臉看星空,不時抬手抹掉眼角的淚水。
唯有陳時宜,聲線很平靜:「很羨慕你,能得到爺爺這麼多的愛。你說的這些,都是我不曾體會過的。」
余希檸想說其實她也差不多,但回頭想,還是比陳時宜好一點。
孫輩輪流守了一夜後,凌晨四點,陳鎮東去世了。
次日白事,子女和孫子孫女都戴上了由生麻製成的衣服,長輩們腰間系的是陳敬濤生前穿過的衣服,小輩們腰間系的是麻繩。
余希檸是唯一的外孫女,不用披麻,站在了所有人最後面。
「孝子賢孫都到齊了嗎?」
先生問道。
見人齊,儀式開始,先生嘴裡念念有詞,陳敬濤和陳梓航作為長子長孫按照先生的指揮忙碌著,最後是三鞠躬。
「親朋好友可以進來作道別了,大女婿記得登記好禮儀帛金,該給的回禮不能忘。」
余序洲應聲上前,坐在門口的圓桌旁,隔壁還有一張桌子專門放著茶水和香菸,還有煮好的八寶粥。
每位前來道別的客人都要吃一小碗八寶粥再走,寓意事成圓滿。
這晚陳敬濤和陳敬禹負責守靈,陳慧柔和陳慧琪姐妹倆也留在那,陳時宜跟著余希檸回家睡覺。
次日一早出山,起柩前余希檸被趕至偏房,說是必須背對著,不能沖了棺材。她不懂其中緣由但還是照做,屋裡人放聲大哭,喊著,余希檸默默閉上眼,咬緊唇。
哭喪的隊伍要沿著巷子走到大橋邊,然後在路口上車往山里去。按照風俗,女眷是跟到橋頭就返回,跪拜作送別。
余希檸依舊是站在隊伍的最後排,因為她是外孫女。
短短不過五百米的路,陳慧柔的哭喊聲變得沙啞,哀慟之情讓余希檸緊咬著唇瓣都避免不了眼淚往下掉。
當晚,陳家開了個小會談遺產分配,是陳敬濤主持的。
余希檸幾個年輕人搬著小凳子坐在靠牆位置,上座都是大人。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會議,有些話聽著聽著就變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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