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十數年顧昔舊情近狎邪僻,劉栩倏無犬馬之誠,但恣蟲蛇之毒。自恃千乘之尊,竊據宮闈掌廷獨霸,鬻寵擅權貽誤國本,私通臣僚相互饋贈,殘害忠良賣官受賕坐贓。欺天造惡,頻年侵政促天下水火倒懸......
『祁聿』恣颯飄逸一筆好字,掃眼一觀便知執筆之人心境堅毅。
首頁請誅劉栩的懇詞她私心深藏,不為『自己』抱冤鳴屈,要挺身站天下大義前執筆潑血殺人。
往下幾頁全是劉栩累累罪行,有幾樁的人證還是她本人。她以命叩請為世人聲罪致討劉栩,為朝鋤奸誅惡,為民除害護道。
陸斜斂眸看著素指抵的一疊紙張,她一人私情殺不了劉栩,天下公道加起來就未必。
『祁聿』做得挺真,連自己秉筆私印、東廠印信全落紙上......若她出門喊冤反將他一軍,撇去御批紙、字跡不談,這兩方印她是辯無可辯旁人污衊。
她遞出的物證已經將自己死死堵在絕境,毫無轉圜,這就是一柄實實在在斬殺她的刀。
陸斜驚惶不安,他接過手的可不是幾張素紙、不是一狀朝堂、天下清明,這是她的性命。
說給就給啊,『祁聿』竟......還未伸手,陸斜已然被幾張薄紙壓得喘不了氣。
『祁聿』這般言行好像真如她所言,也動心了?
他抬眸踟躕不定間,『祁聿』閒適道:「命都給你了,總不能讓我去看我哥最一眼也不行吧。」
這話叫陸斜心臟停滯、倏地瞪直雙眼,頸子連帶耳朵瞬間變色。
他真摯看她眼,然後速速扭開頭、紅了眼。
她看著陸斜肌膚變色目色一僵,指尖哆嗦,一疊紙跟著懸空抖顫。
他是不是又只聽了一半內容?
後面才是她想做的事,陸斜這腦子真的完蛋。
觀陸斜喉嚨細顫,似被無數個字涌促,明明嗓下滾涌不止,可他一字未說。
窗光晨熒下,陸斜眸子慢慢澀紅。
這顏色不是羞,是憫恤、是疼心、甚至暈了絲她覺得自己看錯的愧悔。
兩人一桌之遙,明明隔著手觸得到的實物,她卻覺得眼前的陸斜與她無限近,近到......自己神魂同他碰觸在一起。
親眼看著陸斜在感她所感。
『祁聿』嗓子凝動,緘默了聲量。
這兩夜發生的太快太驚猝,叫她此刻也有些沒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就與陸斜走到這個境地。
好似前一刻陸斜還與她沒臉沒皮的放浪,她在此人面前半瞬輕鬆,轉眼便要取殺對方性命......
天下間唯一不在乎性別、不在乎身殘體缺、還荒謬的是『父子』、甚至名姓不通,陸斜依舊以種世所不容的純粹喜歡『祁聿』。
性命在前,她卻度量陸斜的喜歡,一步步算著如何操。弄才能達到自己目的。
好似果真是陸斜口中的,她負心涼薄。
不知怎得,看著陸斜此刻這一眼,千萬般愧他真心的內疚升騰,與當年向太子提出以宮中大祭事故促成西廠開立,無故梟他闔家首級的狠絕歉悔。
陸斜苟活悽苦,結果認賊作『父』,還喜歡上他的仇人,天意怎麼這樣弄人,害得他好苦。
『祁聿』落眸,不敢再看陸斜。
將自己性命塞他懷中。
「劉栩沒死,別自作主張去更鼓房取祁聿屍骨。他謹敏得很,若猜出那是祁聿,我怕他污了我哥的輪迴路。劉栩認錯人,就一直認錯、生死都纏著我好了,我樂意與他糾纏。」
祁聿定然不想再見那個畜。牲半眼。
「我該下值了,半個時辰後西華門見。」
『祁聿』從桌上撿起昨夜親手剝掉的盤帶,穿束時想到昨晚親手為陸斜摘過,抿了抿唇。
眸底暗暗轉色,她想再殺一殺陸斜心軟。
指尖果斷鉤住銀鏈,指甲在一枚小鈴鐺縫隙中挑出棉絮,故意將其彈出響兒。
這聲許久沒聽,驟然響起時她照舊下意識去捂衣裳。
當動作倉惶致使衣裳擦出悶,陸斜削纖的肩脊忍不住地繃緊,沒有抖、沒有顫,但下頜線條悄悄繃著。
她靜眸看陸斜每絲反應。
陸斜聽著盤扣與布料交雜的聲默默擰過身,他已經努力閉塞五識不叫自己感知了,可室內寂靜中不小心露出細碎的聲兒。
遮著衣裳的脆鈴動靜生在他心口一刀剮透血肉。
他悄悄握拳,不知該在這樣的羞辱前如何不傷人顏面。就努力控著自己不亂動、不叫自己讓『祁聿』看出異常。
天高無暇的她落得此境,劉栩戲侮實在讓人難堪。陸斜咬緊後槽牙,摁緊心肺撲亂的氣息,怕吐出來辱了『祁聿』視聽。
『祁聿』吞口滿意的氣息,平靜地轉身出門。
出門後照規矩簽字劃檔,照往日她該去司禮監趕參早議,今兒下值屏退隨身的所有人,直直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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