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轉頭道:「若你是鄴城新上任的知府,農家子出身,一無背景家財,二無恩師提攜,如何破局?」
魏承眸色清冽,並未思慮直接道:「隱忍蓄勢,逐一瓦解,革新震懾。」
趙知府笑出了聲:「何不激進?」
「大康四十八年內閣大學士楊碩任螺州巡撫,因著激進退田致使當地豪紳報復,最終被彈劾罷官,後妻子子嗣受其牽連死在歸鄉路上,落了個晚年悽慘的下場。」
魏承沉聲道:「單兵突進不是良策。」
「那何不隨波逐流?」
魏承默了默,只道:「大人是好官。」
趙知府冷笑兩聲:「你我不過說過寥寥幾語,何以見得本官是好官?」
「宋子明能順利得以入幽州府學,還不足以證明大人愛才憐才?」
鄴城靠山臨海,地界不如幽州寬闊,故而並無官學。
若是趙知府與幽州府丞書信往來,但凡指出宋子明一點是非,宋子明也會斷了在官學的前程。
「宋子明不過是宋家最不起眼的旁支,我何故為難他一個自幼勤學的孩子?」
趙知府搖搖頭,笑道:「竭石港宋家在鄴城雖然並無殺傷搶掠,但這些年因著他們把持港口,擴大生意,年輕力壯的百姓多為其家族捕撈海物為生,只留著婦人和老者耕種農田,致使田稅寥寥,可宋家便藉此利用放債侵吞百姓不少良田,作為他們的隱田,偏偏城中糧食價高,商鋪多是宋家人所有,他們還打擊外來和旁姓商戶,如此往復,百姓的錢財還是全都入了他們的口袋。」
「說起來也是你的農書在幽州蒙地推廣印刷一事,本官也知曉打壓宋家,清退隱田,讓百姓復耕的時機已到。」
趙知府看著他們道:「你們放心,本官會保你們魏家的商船日後能平安進出竭石港,唯一的條件便是你們日後能帶著幽州商戶在鄴城落腳。」
宋家能夠這些年屹立不倒,不過是憑藉獨占竭石港,魏家商行如今生猛地闖進來,生意貨物還多數與宋家重合,若他們被扶持起來,勢必能給其最有力的打擊。
果然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魏渝和魏承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心道,他們欲用趙知府激化與竭石港的矛盾,同樣地,他們也成了趙知府打擊地方豪強的棋子。
不過能坐上這把交椅的人豈能是等閒之輩?
魏渝忽然道:「大人與宋家打交道多年,不知宋家如今哪一位當家?」
趙知府盯著他瞧一會兒,道:「你這小子還想攪亂這鍋粥?」
「宋家盤根錯節,非一日能拔根去骨,大人既然想要用雷霆手段清算宋家,這自然也要扶持一位聽話的家主。」
魏渝笑道:「我是生意人,不是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的政客,若是宋家的新家主是個聰明人,肯裡應外合主動開門與我一起發財,倒也省了整日在海上還要處處提防。」
趙知府哼笑一聲:「與虎謀皮,你小小年紀不怕被吞吃入腹?」
魏渝不以為然,只彎眉笑道:「誰是虎還說不準呢。」
趙知府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宋家大房統管全家,專制蠻橫,二房三房放債囤田,陰險非常。四房乃是庶出,他們一家不爭不搶,四房少爺是個病秧子,他還是宋子明的表弟,其父主管竭石港的船隻來往營生,我聽說四房一脈的地位有時還比不上大房裡頭的管事。」
不爭不搶?
是不爭不搶還是早已心懷鬼胎?
他可最喜歡有野心的人了。
讓魏渝沒想到是在他們回到客棧不久,那不爭不搶的四房病秧子就登門拜訪了!
.
與四房病秧子同來的還有兄長的同窗宋子明。
「魏學子。」
宋子明見著魏承很是激動,因著魏承在家守孝三年,這幾年他們鮮少有機會見面。
「若不是家弟與我說家中客棧住進兩位姓魏的少年人,我還不敢相信你竟然來了鄴城,怎麼不寫信與我,我正有學問想與魏學子一同探討。」
宋子明高興給他們介紹:「這位是我的表弟,竭石港宋家的宋萬奚。」
宋萬奚的年紀瞧著與魏渝一般大小,個子卻比其稍高一個頭,他面容清俊,唇色發白,瞧著有些孱弱病氣。
「魏小掌柜,魏學子。」
魏渝打量他幾眼,心道難不成還真是個病秧子?
宋萬奚感受到他的注視也不閃躲,只是動唇一笑,端著一副溫和知禮的病弱模樣。
四人簡聊幾句,宋學子便和魏承論起經義來,宋萬奚看向頻頻打哈欠的魏渝:「我這個表哥是個書痴,昨兒我和他說好像是他的同窗來了,他高興得一夜未眠,今兒一大清早就來打擾了。」
他眼珠一動,咳嗽兩聲:「小東家,可是昨兒沒休息好?」
魏渝輕笑兩聲,胡謅道:「我這人認床榻,怎麼說也得等個十天半個月才能睡習慣一張床。」
「巧了,巧了,我也認床。」
宋萬奚邊說邊走近他,不成想魏渝哎了聲:「你這病著就離我遠些,可別過了病氣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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