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清晰的畫面映在沈嬋眼中。
藍天白雲下,粉衣少女出了院子,御劍往外走,不出意料被結界撞了回來,她不死心,靈力往外沖了一下,結界似水波盪開,隨後依舊紋絲不動。
她並不知結界的施術人正在看著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試著闖出去,最後力竭地坐在地上,抬起眼睛望向不遠處的山脈。
那雙向來帶著笑意的眼睛冷了下來,明離咬著牙,絕望大罵:「沈嬋,我***!」
眼淚不受控制從眼角簌簌滾落,明離放棄嘗試,把臉頰埋進手臂里,明離抱著膝蓋蜷縮起來。
嗚咽聲慢慢透出來,時高時低。
青雲殿裡,沈嬋呆呆地愣在原地,身體似墜入深淵,寒意刺骨。
她從未告訴阿梨她的名字,阿梨向來只會喊她「刀疤」。
沈嬋感覺自己喉嚨里被裝了一把刀片,每次呼吸,喉嚨的每一次滾動,都有鮮血滾出來,撕扯出陳年舊痛。
那把一直被她刻意忽略、懸在頭頂的刀終於落了下來,聲勢浩大,乾淨利落,又猝不及防地斬斷她所有的幻想。
不知過了多久,沈嬋聽到了腳步聲。
餘光一瞥,是茯苓走了過來。
沈嬋吸了一口氣,抬眸一瞬間將所有情緒收回。
茯苓是來和沈嬋說收徒的那件事,道前來報名的人多得很,建議沈嬋舉辦個比武招徒什麼的,好歹是第一個徒兒,要選個資質好的人。
沈嬋婉拒了她的提議,道徒兒已有人選,不必再進行選拔,挑個良辰吉日進行拜師大典即可。
茯苓:「啊?」
這不合規矩,只怕長老們和掌門頗有微詞。
沈嬋道:「既是我選徒兒,便不用管她們,你不必擔心,那人資質很好,不會丟青雲門的臉面。」
茯苓道:「好。」
話雖是這麼說,兩人頭頂還是有個師母在的,因而茯苓回清輝閣把這件事告知了沈瑾瑜。
白髮女人坐在院子裡下棋,聞言輕輕抬眸,銳利的目光透過堆積的眼皮看向茯苓,笑了笑,問起沈嬋的准徒兒姓名。
茯苓道:「師姐說叫『阿梨』,梨花的梨,原是師姐從外面撿回來的,沒有名字。」
白髮女人忽地笑了一聲,聲音尖銳,茯苓以為她要說什麼反對的話,或是要連同長老跟沈嬋施壓——雖然沒什麼用,沈嬋近幾年來行事根本不聽長老和掌門的。
但沈瑾瑜只是長長嘆了一聲,有氣無力道:「隨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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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早就料到這一日,儘管明離對她十分依賴,也十分勇敢地表達愛意,沈嬋也從未想過撤掉那個結界。
不僅沒撤掉,還偷偷加固了。
沈嬋此刻無比慶幸這個決定。
結界上靈力緩慢流動,她看見少女哭累了,提劍進了院子裡,她發瘋似的去砍那顆桃樹,砍了沒幾下就停了,叉著腰喘氣。
那時明離當初親自扛上山,小心照顧才養下來的桃樹,沈嬋猜她捨不得。
院子裡的一花一草都是明離布置的,她說姐姐院子裡太冷清,她種些東西,等春天來了熱鬧些。
果不其然,她沒再動手。
她扔了劍,發泄似的怒罵了沈嬋好久。
沈嬋大致聽了下,主要分三個類型:說髒話,放我出去,沈嬋去死。
沈嬋遙遙地坐在青雲殿裡,她原本可以屏蔽掉那些咒罵,但她沒有,她認認真真從頭聽到尾,偶爾抬頭,望向殿中掛著的祖師畫像。
從前她最怕明離想起來,最怕明離恨她。
如今這兩件事都發生了,她反而沒有從前那樣恐懼了,聽少女在結界中咒罵她去死,沈嬋反倒有一種奇怪的欣慰。
仔細想想也並不奇怪,明離本來就應該恨她的。
回神,她繼續盯著那副祖師畫像看,忽然想起了那個已經被破除掉的天罰。
什麼樣的錯處才能引來天罰……師徒亂綱,算是錯處嗎?
她輕輕笑了起來,嘴唇往後拉出一個淺淺的弧度,眸中卻沒有笑意。
識海里響起兩道笑聲,一聲嘲諷,一聲不屑。
沈嬋直到傍晚才回到小重峰。
她原以為她不怕明離恨她,快要見面時才發覺,其實還是怕的,她甚至怕見到明離,因此拖到現在才肯回來。
她聽見院門吱嘎打開的聲音,看見餘暉被推開,無數塵土飛揚,載著金黃色的光,飛蛾撲火似的砸在她的面具上。
沈嬋感覺自己像個犯人,心跳加速地等待著付明離的最終處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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