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陣窸窸窣窣,明離下了床,到一旁的柜子里翻找著什麼,沒多久,拿了一盒胭脂和一支筆坐到床上,撒嬌讓沈嬋給她畫花鈿。
沈嬋問為什麼,明離便說額頭上有個疤不好看。
沈嬋又說可是要睡覺了,明離抱著她的手晃,說畫完再睡,不礙事的。
「可是我不會畫。」她的手只會耍劍殺妖,做不來這種很精細的東西。
「沒關係的。」明離把筆遞給沈嬋,眼睛裡全是笑意,「姐姐把這道小疤描紅就行。」
奇奇怪怪的要求。
沈嬋望著少女眉心那道疤,到底有些心虛,又實在拗不過她,只得依言照做。
胭脂點在傷疤上,沈嬋細細塗抹,末了離遠點看了看,又補了點顏色,「好了。」
白皙額心上落了一點紅,倒顯得少女天姿國色,魅不可言。
沈嬋忽地回憶起那日,她的劍指著明離額心,一滴血順著光潔的額頭落下來,那會兒,明離也是很好看的。
那道額心的傷口並不深,不知為何到了現在傷疤還在,電光火石間,沈嬋忽地有了一道猜想:「你……你很喜歡這道疤麼?」
少女抬手在疤上碰了碰,動作很輕,似是怕損壞了上頭的胭脂,「這是姐姐給我的印記。」
獨一無二的,獨屬於她的。
沈嬋於是知道了答案。
她垂著眸,像是淺淺地呼出了一口氣,胸口微弱起伏。
被子又窸窣動了下,餘光里,少女正小心翼翼往沈嬋身邊挪。
紅燭搖曳,光影在牆壁上肆意舞動,沈嬋安靜地靠著床頭坐著,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喜被上,指尖微微泛白。
一隻溫熱的手輕輕覆上沈嬋的手背,沈嬋緩緩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溫柔如水的目光。
黑瞳里裝著光,晃著水,沈嬋輕嘆一聲,反手,輕柔又堅定地握上明離的手,少女微微一顫,下意識想要收回手。
沈嬋往前靠去,「不是說知道怎麼做嗎?怎麼光知道哭了?」
她從前怎麼沒發現付明離這麼愛哭?
「姐姐。」聲音帶了點顫抖的哭腔。
明離抬起頭,望著近在咫尺的如花似玉的美人,「你穿紅色很好看。」
指腹在那隻微涼的手上摩挲,明離忽而深吸一口氣,「謝謝你陪我走這一遭。」
沈嬋一愣。
「姐姐穿上紅衣應該就是這樣好看。」少女扯著唇角似笑,眼睛也彎彎的,似是自言自語,「要是我能真的和姐姐成親就好,到時候把小重峰布置得喜氣洋洋的。」
沈嬋忽地說不出話來。
她這是……知道自己在幻境裡嗎?
「姐姐,其實我沒有娘親。」明離笑盈盈地望著眼前美麗的人。
她從小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娘親是誰,只能根據別人的娘親模糊捏出一個娘親模樣,她十幾歲快餓死時遇到了個瘸子,跟著瘸子去當賊,瘸子腿不好,經常被人抓住,終於有一天,瘸子給人打死了。
費勁千辛萬苦偷來的饅頭砸在瘸子的屍體上,小女孩又餓又傷心,於是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嚎著嗓子哭喪。
明離平淡地說著,低頭時眼淚掉了下來,砸在腿上鋪著的紅蓋頭上。
其實那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紅色的布,瘸子的腿沒好,也根本不會刺繡。
花燭洞房是她偷來的小重峰,眼前人是她從小重峰偷來的沈嬋,她依舊是個小偷,依舊是個騙子,一廂情願地在幻境裡布置著虛無縹緲的夢。
這個夢其實還能往下做的。
她看過白溪給的那本《鍊氣調息指南(二)》,她知道洞房花燭要怎麼做,親吻要先親哪裡後親哪裡,牙齒要咬住哪裡,手指要放在何處能讓人高、潮,要怎麼動才能讓人求饒。
她知道幻境裡的沈嬋會根據自己的想像做出什麼事,給出什麼反應,這個夢是她造的,只要她想,這個「沈嬋」不會拒絕。
就像這個「沈嬋」會追著她求吻,給她刻小木像,而小重峰真實的沈嬋只會給她一劍或是一腳。
可是啊……
少女垂著眸,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姐姐,你喜歡我嗎?」
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滾下,沒入大紅色的喜被上,了無生息,只留下一灘晦暗的印子,像是潮濕生出的霉。
眼前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說:「明離喜歡姐姐嗎?」
少女撇了撇嘴,哭過之後鼻息變得很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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