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跟你商量個事~」雙手扒在石桌上,明離腦袋往下一壓,稍顯圓潤的下巴就戳在了手背上,黑白分明的一雙眼往上看著沈嬋。
「姐姐,以後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好像上課的老師。」明離聽見總會咯噔嚇一跳,更重要的是,這樣叫好生分啊。
她不要和沈嬋這麼生分。
「你叫我明離嘛……」十六歲的少女歪了歪腦袋,聲音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跟誰撒嬌。
「我本來也算得上你半個老師。」
明離眼尾瞬間往下耷拉,眼睛裡的神采很誇張地迅速滅了下來。
沈嬋驚訝一個人的情緒竟然可以如此豐富,抬手把書合上,正色道:「明離。」
語氣和上課的老師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更冷淡些,明離卻抿著唇笑了起來,幾顆雪白的牙齒輕輕地咬著下唇,很歡喜似的。
把石桌上的廢紙收起來,又把書籍抱回房間堆好,明離去院子後面端了一盆水過來擦桌子,無意往水盆里瞥了一眼,忽地一頓。
臉上居然有兩道墨痕。
她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沈嬋在揍她的時候嚇唬她,抬手在她臉上抹了一下。
鼓起一側臉頰,明離彎腰對著水盆倒影看了下,隨後把石桌細緻地擦乾淨,倒水。
經過沈嬋房間窗戶,窗戶是打開的,明離往裡看了一眼。
沈嬋盤腿坐在軟榻上,閉著眼打坐調息。
把水盆放好,明離在衣服上擦乾手上的水,抬手把鬢邊的碎發勾到而後去,慢悠悠又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扇窗。
天快黑了,屋裡光線不好有些昏暗,可是沈嬋是白的,像月亮一樣,靜悄悄地懸在裡頭,勾著明離的目光。
明離趴在窗前,雙手像上課的學生搭在課桌那樣搭在窗欞上,望著她玉盤一樣的老師。
老師,師姐,姐姐。
她和沈嬋的關係真複雜。
她不認識字,卻愛混進茶館裡聽故事,人家說那些愛恨情仇的時候總說兩個人關係複雜,明離覺得這是個好詞,好像她和沈嬋之間纏繞了許許多多,怎樣也斷不開。
橘黃色的餘暉落進屋裡,來不及落在沈嬋臉上,只灑在了她的白衣上,變成了黃衣,冷冰冰的雪變成了毛茸茸的光。
明離靜悄悄地換了一口氣,眨個眼的瞬間,裡頭的人已經睜開眼。
四周光線晦暗不明,像被罩上一層厚重的紗,可那雙眼睛卻極為清晰,帶了點深藍色,透著一股冷氣。
隱隱驅散周圍餘暉。
「姐姐。」明離直起腰,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師姐,老師。」
沈嬋沒對這突如其來的稱呼追根問底,畢竟付明離向來都是莫名其妙的。
她神色平靜,語氣波瀾不驚,一雙幽瞳撞入明離的笑里:「還要看多久?」
明離趴在窗戶上笑,長睫掃開光下明顯的浮塵,她望向沈嬋,神色莫名虔誠,「沒看多久。」
少女沒有一點迴避的意思,依舊扒在窗戶上,直愣愣地看著沈嬋。
「天快黑了。」沈嬋提醒,「一會兒不好下山。」
明離「嗯」了一聲,扭頭看向天空。
靠近西山的天際,一幅巨大的橙色正徐徐暈染開來,像是被點燃的綢緞,熱烈奪目。厚重的墨色正從另一邊的天際悄然逼近,像是綢緞燃燒後暗色的灰燼。
「姐姐,小重峰上的日落真好看。」她嘟噥了一聲,笨拙又不自量力地想引沈嬋出來看風景。
沈嬋依舊端坐在軟榻上,又閉上了眼睛,一尊石像似的。
太陽已經下山了,屋裡越來越暗,明離逐漸看不清裡頭的人。
「那我回去啦?」她*朝窗戶里喊了一聲,隨即聽到了一聲淡淡的「嗯」。
果然還是沒睡著,只是懶得搭理她,明離極小聲地哼了一下,慢悠悠轉身。
天確實要黑了,橘黃色的光線正迅速變暗,落在明離臉上,燭火似的昏昧模糊。
院子裡也籠上了一層昏黃,靜靜游過的風聲像是嘆息,梅樹光禿禿的枝幹肆意伸展,似瘦骨嶙峋的手臂在暮色里張牙舞爪。
明離走過去拿放在鞦韆上的劍,光影綽綽,明離覺著有點冷清。
是有點冷清,她們院子裡種了迎春花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小重峰上卻只種了梅花,花池裡只有黑乎乎的土,什麼也沒種,梅花一謝,院子裡就顯得冷冰冰的。
明離想,春天來了,小重峰上應該多點顏色,寫字也好練劍也罷看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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