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在墨池中潤著紫毫筆的動作停了,驚訝道:「十六歲?那他五年就考出探花郎了?」
小德子道:「是啊!所以裴大人的鄉里人都說他是個奇才。」
「有一件事奴婢不曉得真不真,裴大人好像不是裴家的親生兒子,說是從遠房親戚那兒抱來的。裴郎中他媳婦過世得早,沒留下一兒半女,老郎中沒打算續弦,恰好裴大人他親爹娘都死了,就過繼來了。」
永嘉問:「遠房親戚?」
「莊子上種地的清苦人家!裴大人福氣也好,要是跟著親生爹娘的話,如今就是呢!」
永嘉不置可否,只道:「倒真是寒門出身。」
小德子繼續道:「.......裴大人養完病回了京,就常去秦王府走動。說是裴大人棋藝精湛,皇上愛和裴大人下棋.......裴大人同蕭家有沒有仇怨,這件事.......皇上登基之後裴大人彈劾了好多人,多是先太子爺的門人......」
手上一截老樹的枝幹初顯了形,永嘉道:「他做這些事是討皇兄的好,想來能平步青雲,大半是因為如此。」
小德子絮叨完了政事,開始絮叨裴清的私事。
「.......那時候春闈放了榜,好些大人們都想榜下捉婿,吏部王侍郎就想把自家三小姐嫁給裴大人,但是被裴大人推拒了。」
「哦?」永嘉這才抬起頭來。
出身寒門的學子,巴不得在初入官場時能攀個高門大族的岳家。王家不說顯赫,但好歹是正三品的大官,又是文官清流,裴清竟然推拒?難道他那時候就立志尚公主了不成?那也太早了吧。
小德子解釋道:「裴大人說自己初入官場,還沒能正本立身,想先好好讀書做官,過一會兒再娶妻。奴婢瞧著,這話就是個幌子嘛!現在做官的都喜歡標榜自己清正。」
「沽名釣譽......」永嘉低了頭,繼續繪著畫。
可朝中大部分人都是先成家後立業的,王家於他的仕途又是何等有助益,他何必在此事上自居清流?沒這個道理。
小德子道:「王家聽了自然不高興,裴大人清流沒做成,倒把王家得罪了。他在朝中孤身一人,沒個老師沒個親戚,這樣清清白白的人,別說是探花郎了,就是狀元郎也難立足呀!這不,授了侍講學士後,裴大人就再沒動過位置了,直到回鄉養病時還是這個。」
永嘉輕輕挑了眉。
如此聽來,裴清當年全然不通官場之道,可如今卻是個極盡圓滑的人。同一個人,短短几年內竟如此大相逕庭,這是為何?
「那一年,他真是回姑蘇養病?」她問。
小德子撓了撓頭:「這事奴婢沒打聽來多少。據說裴大人染的是不能吹風的惡疾,所以一回到姑蘇就整日閉居,因為裴大人他爹能治病呢,所以連郎中都沒請,就沒有什麼人見過裴大人。」
永嘉的筆停了,直至濃墨在枝丫骨節處洇開時才回過神。
「這件事你須好好查一查,多費些時日也無妨。」
小德子應了聲,她換了一支竹管細紫毫染了朱紅,往枝上繪了一朵梅花。
梅花......那日的情景又浮現在她眼前。
「他二十有四了,這幾年當真是獨身一人?難道沒有什麼相好的?」
第14章 續前緣(2)裴清是一個堪嫁的好人?……
世家高門的子弟,但凡家教鬆了些,多少都有紅顏知己,是名樓教坊里的常客。至於那些為官做宰的朝臣們,朝廷雖有明文不得**狎妓,但偷摸著嘗腥的也不少。
小德子回道:「裴大人在這上頭的風聲不錯呢!沒人說他有逛青樓、狎娼妓這等腌臢事的。奴婢打聽了這麼多,打聽來打聽去,裴大人好像只對官場感興趣,那些個歌伎優伶、書畫古玩之流的閒事,裴大人都不沾。」
永嘉微訝。
「他這人是個權臣奸臣,做的事倒是......」
倒看上去像個好人。
裴清怎麼可能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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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蕭承遠和她說裴清是個好人,且是個堪嫁的好人。
永嘉不認為裴清和「好人」「堪嫁」兩個詞沾得上邊。
長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街邊支著不少攤子售賣貨物,將本不寬敞的街道變得更加擁擠。水泄不通,馬車如烏龜一般緩爬著。尚是初春,寒風淒切。車輿厚重的轎簾掩得實,溫暖卻窒悶,催得月若昏昏欲睡,永嘉卻清醒著。
她在想蕭承遠剛剛說的那些話。
今日她來京西驛站送蕭承遠,出了年關,蕭家人該上路了。這一次既是來為他送行,也是來說一些要緊的話。一則是想問一問蕭家到底有沒有謀逆,二則是商量日後為他們翻案。
蕭承遠立在樹下,她一見了他鼻子就酸了。
換做從前,永嘉定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為蕭承遠掉眼淚,因為從前根本想不到蕭承遠有一日會過得這麼慘。
他瘦了,習武身軀本該健壯,如今卻與那些閉居屋中死板讀書的文人一樣單薄,想是在詔獄裡過得實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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