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沒有一個合意的。應該說,他覺得姑娘們沒什麼不同。
若硬要說有,可以說這個姑娘身體不錯、脈象穩健,那個姑娘身子弱、該找他開幾服藥養養身子。
裴安良有幾個徒弟,裴清喚他們師兄。十幾歲時,師兄們就常常爭鎮上的哪一個姑娘好看,楊柳巷賣豆腐王家的女兒生得最白淨、平安坊趙織娘的大女兒嗓子最好聽......
師兄們聊得熱火朝天,兀自整理藥材的裴清卻恍若未聞,仍對手上的一隻人參的年數研究得深入。
大師兄推搡了他:「墨之喜歡哪個姑娘?」
「喜歡?什麼是喜歡?」裴清蹙了眉,如是說。
大師兄「呃」了半晌,最後說:「喜歡就是你看著哪個姑娘最漂亮唄!」
裴清搖了搖頭,說:「姑娘們,不都長得一樣麼?」
但後來,他意識到有一個人長得不一樣。
少年時他沒有參透男女之事,覺得自己獨身一人就很好。更何況,自己還有要事在身。大仇未報、一切未定,其餘瑣事不必過問。所以,直至他入宮那一年二十三歲,都還未在情字之上有什麼體會。
從前他曾費了幾日的功夫研究「喜歡」是件什麼事,有如研讀醫術,頗費心神,後來研究無果遂放棄。可是他了悟永嘉喜歡他這件事,他並沒有多思考。
或者說,是那次笑盈盈的水眸,讓他知道了「喜歡」是個什麼意思。
了悟了,裴清便覺得自己實在膽大妄為。
他本是所謂罪臣之後,是世人眼中出身寒門、並無建樹的翰林院侍講學士。但更讓人啼笑皆非的,在永嘉這裡,他只是太醫院太醫祁隱。
一個太醫,怎能匹配公主?即便他告訴她他是裴清也無用,因為她是公主、是永玄帝的掌上明珠,而裴清,在京城裡什麼也算不上。
或許公主只是一時的興致,裴清想。於是他有意躲著她,日日留在御前侍奉,藉口事務繁忙不再敢去長明宮。
但這種事情,不是躲能躲得了的,更何況她是永嘉。永嘉嬌縱慣了,喜歡一個太醫,在她看來算不得什麼大事。她覺得,只要向父皇求一求,總能招了祁隱做駙馬。
她沒有藏著掖著對他的喜歡,長明宮的人都知道。後來他不得不去長明宮時,宮中的小宮女們都會偷偷瞟他好幾眼,瞧一瞧自家公主喜歡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宮裡的消息插了翅膀,深秋時,秦王便聽了個大概。
裴清後來很少在秦王身前跪下來做大禮,這一次去秦王府時,本本分分地跪著叩首了。
秦王若有所思地,半晌後開了口:「竟然多出一個永嘉。」
裴清仍磕著頭:「是微臣之錯。」
他從來都對所有事運籌帷幄,不論是做官還是做郎中。人生二十餘年,只有在這件事上,他的心懸起來落不到實處。
在兩個男人各懷心思沉默許久之後,秦王先開了口。
「你之前說翻案後就回去做郎中,本王今日再問你一次,你還想回去麼?」
裴清一愣。
「本王即位之後,可將永嘉下嫁與你。」
裴清的心顫了。
新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際。秦王需要他,但他起初身入局中只為忠勤候府平反,不為名利錢權。如今,他只希求回去做個郎中,忙時救人、閒時農耕。
他清楚,自己若留京,斷不能以忠勤候府後人的身份留著,只能仍舊是裴清。如此,便須將祁隱之事守口如瓶。即便如此,也會有殺身之禍。
因為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了,秦王疑心極重,日後定會忌憚。
更何況,永嘉喜歡的是祁隱,不是他裴清。他若娶了她,此中彎繞太過,於二人都無益。
她是公主,本就該嫁與那些養尊處優、出身大家、只須吃喝玩樂不必操勞什麼事的世家子弟,和美無憂地過一輩子。他只是出現在她情竇初開時的一場意外而已。
「臣不堪求娶公主。」默了半晌後,他道。
秦王沒強求。
年底,永玄帝的身子不大好了。
除夕家宴,秦王裡應外合起兵逼宮,永玄帝本就是苟延殘喘之態,遭此事變驚極昏厥,太醫院的太醫使了渾身解數,皇帝卻還是夜間氣脈盡失而死。然而宮外並不知家宴上發生了什麼,只知太子謀逆,秦王勤王護駕。
天邊的兩顆星落了,裴清站在城牆上,望著沸騰如滾水的皇宮,以及,燈燭長亮不滅的長明宮。
他不敢想她會有多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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