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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燈下,是一堆密密麻麻的信。

信件多,卻被藺照雪疊得很齊整,還有木板相隔,防止凌亂。

藺照雪向來心細如髮,被照顧這些年的李燕庸最清楚。

果然是信。

他隨手把頭燈扔在書案邊,注意力全在底下的信件上。

這時候,李燕庸的臉色很差,眉頭皺得從來沒有這麼緊過,手臂的青筋也略略凸顯。

後,面對這信件,面對心中的猜測——

他一個從來不會猶豫的務實之人,現下竟然也被情緒所擾。

他合了合眼,微不可察地繃緊氣息。

最後,還是隨手抽了封中間的信紙。

拆開。

碧雲春樹的紙,娟秀地寫著簪花小楷,明顯藺照雪的風格。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的字跡,多少年的朝廷文章經驗,讓他幾個呼吸間,便看完了這信的內容。

沒有什麼通姦的內容。

甚至,是全關於他的,關於李府的。

看到內容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李燕庸本來該恢復閒庭信步的模樣。

可此時,他卻沒有分毫鬆開眉頭的意思。

甚至蹙得更緊。

因為信里,寫的是她在李府的事。

李燕庸突然發現。

她在李府的處境,和李燕庸了解到的她在李府的生活,完全不一樣。

比如手裡拿著的這封信,寫的是藺照雪和李燕庸曾經吵架的事。

在李燕庸的視角:

她垂淚,訴苦。

可李燕庸並不理解她苦在哪。

她在世家府里過著宗婦的日子,還大權在握,夫君還是炙手可熱的新貴,是嫡長子。

有什麼可鬧的?

又有什麼可苦悶的?

所以,他以為是她借題發作想要鬧脾氣,博關注不懂事,所以心下煩躁。

他只以為是女兒家鬧脾氣。

李燕庸那時候才從災民那趕回京城,見過了太多餓肚子的餓殍,所以完全共情不了藺照雪,只冷冷警告她:

不得已的事很多,你的日子好得太多,別不知足。

可這封信里,她那邊的視角卻是:

婆母生著重病,李燕庸去賑災不在京城,他樹大招風,保不准要被參一本。

李燕庸不在府里,她身為管家娘子,必須守好李府,獨當一面。

除了應付一天天來府里探聽消息的人,賣消息的丫頭小廝——

舅父還趁著李燕庸不在,整日找茬子。

為了讓府里安定,她不是要防止被舅父把事鬧大波及李燕庸,主動去跪祠堂,便是拿自己嫁妝去填李府的帳。

藺照雪當時還挺著個大肚子,心力交瘁。

因為精疲力盡,差點滑胎,瘦了一大圈。

差點滑胎,崩潰大哭的那日——

李燕庸這個主心骨,撐著藺照雪堅持的念頭,總算回來了。

她心下一松,想和自己的夫君訴苦。

但他卻只是斥責她,說她不知足。

李燕庸心中狠狠一震。

他恍然。

他盯著她的字跡。

他似是才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李燕庸開始一封封地把所有的信全都拆開。

時間長到,蠟油都滴幹了,他的指尖都變得極為乾燥。

可眼睛卻一眨不眨,只認真專注地看著信:

有藺照雪愛屋及烏,親力親為伺候他重病母親的事。

有藺照雪執掌中饋,和各個心懷叵測的親戚鬥智鬥勇,心力交瘁的事。

有藺照雪為他含辛茹苦誕下獨子,難產落下病根,外加孕期不被丈夫重視,卻也都沒叫過一點苦。

甚至把他對兒子的那份忽視和虧欠,一起補給了兒子,怕他和兒子生疏,長大兒子恨他。

裡面是藺照雪的苦難。

是李燕庸從未涉足卻都有參與的地方。

後宅的事,多如牛毛。

藺照雪卻沒讓他擔心過。

藺照雪其實,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多事的人。

相反,真正的藺照雪,和李燕庸記憶中的她不同。

她是個最悉心,最能忍痛,從來不給他添麻煩的人。

她處處為他考慮。

所求的,不過是個夫君的關心。

她做的事,早早就超過了妻子這個身份所應該做的事。

可他呢?

卻從來都沒有關心過她。

他只照著傳統婚姻,男主外女主內,按部就班地進行婚姻。

從沒有用過心,看到她的付出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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