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髒兮兮的單薄的黑色運動裝,總是駝著背,低著頭,半張臉埋在寬大的兜帽里,在寒冷的冬天點一碗冷麵又不吃,空腹喝很多燒酒。喝完倒不鬧事,縮手縮腳蜷在角落發呆,跟死了一樣一直坐到店裡打烊才踉踉蹌蹌離開。
哪怕英珍姨告訴她,這個男人已經預付了一筆飯錢給她,只要求讓他一個人待著,李真知也擔心他在英珍姨店裡鬧事,這三天都留在店裡等他離開。
英珍姨在香草小區住了那麼多年,能獨自經營小店安安穩穩過日子,自然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
但這個男人低迷寥落的狀態讓她想到她曾經罹患憂鬱症一度自殺的女兒。前夫和她離婚後重新組建家庭又有了孩子,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故意隔離她和女兒。直到女兒患病自殺差點死去,徐英珍才知道女兒的情況。如果不是李真知幫忙,她都不知道怎麼辦。
自此徐英珍對這一類型的人總有些敏感。
而且像這個男人這樣一直空腹喝酒,不用多久就喝到胃穿孔吧?
「英珍姨,如果您真的擔心就趕他走吧,讓他失去喝酒的地方。」李真知出著騷主意。不是她缺乏同情心。這麼大個人不能為自己的身體和人生負責,別人沒有義務為他負責。英珍姨年紀大又獨身一人,萬一因為一時的心軟招攬上甩不掉的麻煩怎麼辦?
徐英珍輕輕拍了她一下。她知道李真知口硬心軟,如果她開口,她會盡力幫忙。但她不會仗著長輩的身份讓李真知為難。
她帶她去看監控。
室外的監控顯示有幾個混混不時鬼鬼祟祟地朝店裡張望。以徐英珍和李真知在小區住了多年的經驗,能看出他們不是附近的人。而且由於店裡和地方保護勢力的關係打得好,熟悉的混混是不會過來打她們主意的。
這幾個陌生混混針對的人顯然是這個男人。
徐英珍說:「昨晚和今晚我都看到他們了。」就算她再關心這個精神狀況和女兒以前有些相似的男人,也不會不自量力地幫忙。她一點都不想惹事。
但要她眼睜睜看著對方落到不懷好意的混混手裡又做不到。
李真知當機立斷說:「英珍姨您不要插手,我去提醒他。」
徐英珍的店是固定地點,如果以店主的身份幫助男人,被那些混混看到記恨上了,日後店裡將不得安寧。M國可不是安全和平的華國。
而李真知的身份是顧客,幫了人一走了之,對方就夠不著她。
「我先叫阿燦他們過來。」徐英珍立刻撥電話。梁燦是和李真知一輩的,在小區里知根知底長大的孩子。不過梁燦因為父母是混蛋,長大後成了附近一霸。徐英珍在他小時候沒少接濟,現在交保護費也是交到他所在的幫派。遇到危險情況打電話給他比打給警察管用多了。
李真知點點頭。她在香草小區長大,對這一套規則習以為常。
她走到男人面前,拍了拍桌面:「先生,先生!」
蜷縮成一團的男人毫無動靜。李真知脾氣上來,就要用力推他一把,男人仿佛應激一樣迅速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緩緩抬起頭。
這是李真知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亂蓬蓬的棕發,五官很秀氣,臉部輪廓柔滑,但消瘦、憔悴,嘴邊冒著粗糙的胡茬,不能說好看,也不能說不好看。一雙微微下陷的眼睛,清澈憂鬱又冷漠,仿佛藏著許多說不出的話,又不屑與人訴說。
對視的時間只有一秒,男人啟唇,仿佛想說話,突然眉頭一皺,泄露一聲痛苦的呻吟:「嗯……」
李真知見他猛地揪緊胸前的衣服,身體向前倒,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他:「你怎麼了?」別是有什麼突發性心臟病什麼的,她不會急救!
男人咬牙,緩緩說:「胃痛……」
李真知仿佛聽到一點委屈的味道。這是……撒嬌嗎?
她詫異地看著他。男人卻撇開眼,緊緊閉上嘴,不做聲忍痛,令人覺得剛才那點委屈的語氣是錯覺。
眼見他痛得身體一抽一抽的,額頭冒汗,徐英珍擔憂的目光不斷看過來,快要忍不住過來查看,李真知說:「我要怎樣幫你?」
「有、藥。」男人顫著手伸向褲兜。酒醉和胃痛讓他的動作遲緩迷糊。
李真知把手插進他的褲兜里。他的褲子粗看像運動褲,實則設計獨特,更似工裝褲,口袋很多。位於腰下的這個褲兜入口窄,裡面寬闊,李真知一無所知,手猛地伸進去宛如進了一個無底洞,還下意識地掏東西,在未反應過來時隔著布料抓住一個怪怪的東西……
男人渾身僵住,李真知倒抽一口氣火灼般放手,抽。出,滿臉通紅脫口說:「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吸著氣,啞聲說:「沒、沒關係。」他自力更生想摸其他口袋,剛彎身胃就痛得受不了僵了僵。
李真知謹慎問:「藥在哪個口袋?」
「忘了……」
李真知無奈,避開他重要部位附近的口袋摸,在膝蓋旁邊的口袋找到藥瓶遞給他。
男人忍著胃痛,倒出藥吞了一顆,沒有用水送服的結果是被嗆
到,咳得驚天動地。李真知趕緊倒水給他喝。他咕嚕咕嚕喝水,中途還因為手不穩灑了一點在身上。把藥咽下去,他仿佛體力耗盡一般癱在椅子上,長出一口鬱氣,模樣十分狼狽頹廢,又帶著一股想要發脾氣但努力忍住的焦躁,很令人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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