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重逢,並不會慷慨地給以任何的準備時間,只在一瞬間,只在一個轉角,就必須穿上所有的體面去面對。
病房內,除了偶爾傳來的醫療器械中滴液的「嘀嗒」聲,再無其他聲響,每一次滴落都像是敲擊在他們的心上。
體面啊,是珀蘭斯從小到大,被耳提面面的,一個貴族所需要保持的最重要的東西。
可是路易已經見證了珀蘭斯太多太多的狼狽時刻。
所以至少在最後這種時候,珀蘭斯希望自己可以保持一點體面,或許是骨子裡姍姍來遲的自尊重返,意圖支撐起這個單薄的身體。
「閣下,您的辭職申請,我還沒有簽字……您現在依舊是想辭職嗎?」
珀蘭斯靜靜地看著路易,語氣平靜,表情也平靜。
這種平靜是刻意維持出來的,是珀蘭斯最喜歡用的面具,也是他最習慣用的表情。
這一切,都像是部時長固定的電影。所以說,到了該謝幕的時候,自然就會謝幕。
他們的相遇,非常的戲劇性。
珀蘭斯撿到路易的時候,路易正在沿街乞討。
是的,沒錯,乞討。
簡直叫人難以相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一隻雄蟲,哪怕什麼都不做,只要他願意的話,伸手就能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偏偏那樣狼狽——滿臉都是髒亂的灰塵,完全看不清長什麼樣,一身衣服奇異又廉價破爛,唯有那雙眼睛很明亮。
幾乎沒有誰會認為一隻雄蟲會淪落到沿街乞討的地步。
所以理所當然的,沒有誰會認為這是一隻雄蟲。
而珀蘭斯並不是靠「看」出來的,他是靠感覺,感覺出來的——匹配度高的雄蟲和雌蟲之間會有非常奇特的感應,而珀蘭斯的僵化症也非常的嚴重,這種感應在他這裡會被放大數十倍到數百倍不等。
以至於哪怕是開著飛行器,以至於僅僅是餘光掃到,珀蘭斯都會停下來,打開飛行器的車門走出去,走到路易面前,毫不猶豫地拋出橄欖枝。
珀蘭斯沒得選。
他生來就是亞雌的身份、對雄蟲信息素極端的排斥病症、嚴重的僵化症晚期——這一切都讓他沒得選,或許這隻雄蟲是他這一生當中遇到的唯一一隻和他匹配的。
至少在前幾十年是這樣的,珀蘭斯從未遇到一隻信息素讓他可以接受的雄蟲。
或許是老天真會向他開玩笑。
珀蘭斯患有極其罕見、嚴重的信息素排斥症。
當然了,他本身也並不喜歡和任何雄蟲有任何關係,或許是基因,又或許是遺傳,總之一切說不準,但是就這樣形成了他的一切。
這幾十年,珀蘭斯從未有一刻是覺得輕鬆呼吸的,信息素排斥症就好像一層無形的枷鎖,在一開始還只是痛苦乏力,但是隨著成年期的到來,僵化症理所當然地侵入了他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逐漸侵蝕著他的身體與意志。
起初還可以忍受,一隻是微不足道的小症狀,偶爾的肢體僵硬、輕微的行動不便。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症狀如野草般瘋長,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萎縮,曾經也算不上健康的身軀逐漸被削弱,如同被時間一點點啃噬的雕塑,即便是最簡單的日常動作,穿衣、洗漱、進食,也都變得異常艱難,需要耗費比常人更多的體力與意志。
因為糟糕的身體狀況,他小時候還會因為天賦好,而獲得雄父的關注——珀蘭斯是S級,雖然是個亞雌,不過正因為是個亞雌,所以對於他的雄父來說,珀蘭斯很有明碼標價的價值。
對於貴族來說,婚姻就是價值交換。
就像他雄父和雌父的婚姻一樣,不過他的雌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戰場上犧牲了,反而是外公對他很是照顧,後來外公也壽終正寢了。
他的雄父覺得到了時候,很熱衷於把他送嫁出去,換來更多的家族利益。
不過他雄父的算盤註定要落空,珀蘭斯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第一次與某一個貴族雄蟲的約會,以珀蘭斯的嘔吐告終,甚至還是當著那個雄蟲的面嘔吐。
那個雄蟲的表情不屑,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又難聞又窒息,讓珀蘭斯幾乎喘不過氣來,下一秒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胃裡翻滾吐了出來。
——非常不體面,對貴族來說,簡直是丟盡了臉面。
由此,珀蘭斯也做了一段時間的貴族茶餘飯後的笑柄,更被他的雄父當眾打了一巴掌。
那以後,他再也沒回過家。
外公去世之前,將家族的繼承權賦予了珀蘭斯——這個年老的雄蟲在晚年才猛地意識到親情和血脈的可貴,或許每一個生物老去的時候,總會覺得孤獨,想要抓住點什麼。
外公家族龐大的遺產,真真切切的給了珀蘭斯反抗的力量。
珀蘭斯和自己的家族撕破臉皮,頂著所有質疑、嘲笑、不理解的目光,離開了家,離開了那個囚籠,離開了那個好似監獄一樣的深宅。
他得到了自由的呼吸,哪怕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疼痛,他都覺得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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