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惜,每次來都是這個點了,都沒在這裡看過日出。
——我們過幾天來看看這棵樹有沒有活下來。
——沒事,以後我們也可以來。
陳艾卅沒辦法跟郭響解釋他和童寬的感情,他就是知道,童寬來過這裡了,可能還在這裡坐了一個晚上,他來尋那棵樹,他也想在這裡看日出,他在被陳艾卅分手後,一個人來到了這裡,踐行陳艾卅之前對他的承諾。
陳艾卅又問郭響要過了礦泉水瓶子,儘量地把那塊毛巾搓乾淨,他這才注意到,這塊毛巾已經被磨出洞來了,當初還稀稀拉拉橫豎交錯的、最後幾根□□的織線,已經掛不住了,變成了一個洞。或許是水太少了,或許是毛巾太髒了,也或許是陳艾卅搓著毛巾的手抖得都快拿不住了,這塊毛巾怎麼搓都搓不乾淨,陳艾卅還是反覆搓著,想把上面的泥都一塊塊搓下來,他發紅的眼睛最終還是落下了淚,他已經數不清,過來的一路上究竟哭了多少次了,這塊毛巾上的泥濘就好像一路伴著童寬長大的苦難,即使用水沖洗、揉搓,還是會留下斑駁的痕跡。
陳艾卅以前覺得,童寬表現得太過正常了,是因為他內心強大,可回頭看突然發現,童寬也脆弱,只有表現得正常,他才能把那些後來可能會發生的苦難減少一些。陳艾卅總說,童寬是他自己的安全繩,可他此刻卻明白了,他是童寬的救命稻草,是照進他黑暗生活里的一束光,當光暗下去的時候,在黑暗裡的人就失去了動力,什麼都不想做。
在郭響和老巡林員的注視下,陳艾卅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幾個人都靜止在這裡。
他要自己再痛苦一點,他要自己再清醒一點,他要自己再後悔一點,他要自己再疼一點。
啟程來這裡的時候,他甚至還想過,不就是分個手麼,至於失蹤麼,陳艾卅覺得之前有過這種想法的自己,簡直是個禽獸!
「郭響,我得下去,」他轉過去看向郭響,「有沒有辦法,讓我下去?」
「斷層的下面是什麼都說不好,你確定要下去?」郭響問,「可能你自己也會有危險。」
「我得下去,風險我都自己擔了,你要我簽什麼文件嗎,我現在就簽。」
「不是,」郭響皺著眉,「不是文件的問題,巡林員都沒下去過,沒人知道下面是什麼情況。」
「郭響!」陳艾卅喊了一聲,「我感覺童寬就在下面!!」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你就讓我下去看看吧,求你了,我一個人下去就行。」
郭響看了陳艾卅幾秒,「那你等一下,我叫那兩個在站點的人過來,看看救生繩有多長。」
「等不了了,」陳艾卅看向郭響,又流下了一行淚來,「不能再等了,我要下去找他。」
「小伙子,不是不讓你下去,我們得做好準備,」老巡林員開了口,「你在下面找到童寬了,怎麼把他帶上來,也是個問題不是?」
他們還是在這裡等了近一個小時,陳艾卅一直蹲坐在他們之前種樹的那個缺口沒動,太陽照在他的臉上,他也沒有表情,他覺得已經離童寬很近了。他好像出現了幻覺,並不是看見了什麼,而是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梔子花的香氣,這些香氣縈繞在他的周身,沒有具體的形狀,卻讓他覺得無比想念,肩膀上突然又出現了一個痛感,這種感覺也太熟悉了,是童寬在咬他的肩頭,咬了之後,他還會用虎牙在陳艾卅的皮膚上廝磨幾下……
陳艾卅的身體開始慢慢傾斜,照在他身上的陽光投下的影子也開始變長,他在著地之前被郭響一把扶住了。
「老卅、老卅?」郭響拍了拍陳艾卅的胳膊,「醒醒,醒醒!」
陳艾卅睜開眼,滿臉絕望,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了,就在這裡,他是不是、是不是沒了……」
「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郭響大聲喊了一句,用力把住了陳艾卅的胳膊,「你剛剛睡著了,醒一醒,醒醒!!」
陳艾卅用力睜了一下眼睛,這一下幾乎扯得心臟也有點疼,看向郭響的眼睛終於多了一些清明。
幾個人合力把救生繩接在了一起,但長度還是不夠,最多也就能給一個人用,陳艾卅說他下去就可以了,批文沒有的情況下他們也實在沒有必要冒這個險,他把救生繩環在了自己的腰間,卡上了卡扣,帶上了郭響的衛星電話和對講機,面對著他們,拉著救生繩往下降。
「碰到什麼及時告訴我們。」郭響最後關照了一句。
陳艾卅仿佛沒聽見,腳用力往山體上一蹬,直接降了一截大的。
童寬,我來了,等我,千萬等我。
第41章
本以為這個斷層沒那麼高, 目測也就兩三米兩層樓的距離,安全繩的長度完全可以覆蓋了,可事實上陳艾卅的腳能踩到地上的時候, 安全繩也幾乎拉到了盡頭,他仰起頭往上看了看,至少應該有差不多兩層樓了, 剛剛自己坐的那個地方看起來是那麼渺小,不仔細看的話,應該都看不到那個缺口後面還有人。陳艾卅拿出對講機,摁下了按鈕。
「有人嗎?我已經到達底部了。」他停頓了一下, 又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又加了一句「Over.」
不一會兒對講機里傳來了郭響的聲音,「收到了, 安全繩沒有了, 你邊走邊做好標記, 我們上面隨時接應你, 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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