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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明玘只要遲疑超過一秒,答案就已水落石出,更別說這麼長時間的沉默。

「那就得了,」沈政寧不容辯駁地拍板定調,「這種重要時刻,別說區區刀傷,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啊。」

他就是那種比起舒舒服服地坐享成果、寧願忍受痛苦也要把進度條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無藥可救的控制狂。

這個要命的男人甚至還有閒心朝他微笑:「況且我都替你擋刀了,作為交換,你不應該滿足我的願望嗎?」

莊明玘強忍著鼻尖酸意,半蹲下/身將鞋子放在沈政寧面前,仰起臉問他:「……你不是說那是巧合?」

沈政寧披上大衣,很少見地主動伸手,用指尖撥開搭在他眉頭的一縷碎發,語氣也難得溫柔:「那它現在是如願以償了。」

莊明玘推著輪椅進詢問室,書記員還以為他是陪當事人來的律師,結果「律師」把「當事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好,自己主動在中間位置上坐了下來。

袁航翻開筆記本,按程序例行告知注意事項,沈政寧坐在莊明玘視線範圍內,瞥了一眼房間內的攝像頭,目光落回莊明玘搭在腿上的手——單從手背是看不出什麼的,那道舊傷疤藏在他的衣袖下方、手腕內側。

「前情提要……略過。」

莊明玘用了十幾年來和這段記憶和平共處,目前來看成效還算顯著,起碼他可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面不改色地冷靜陳述那個命運的轉折點:「2010年7月,高二暑假,因為我承認了自己是同性戀,我父親把我送進了一家青少年心理危機干預中心,聽說那裡的醫生很擅長治療這類『心理疾病』。」

「我們中心隸屬於興城第三人民醫院,在青少年心理危機干預、缺陷行為矯治方面有深厚經驗,莊總您看,這是我們獲得的各項表彰,還有家長送的錦旗……」

莊世澤沒心情聽他吹這些,只是皺眉問他:「曾主任,你們中心之前治療過的病例都是徹底根治了對吧?有復發的嗎?會不會影響以後生活?」

中心主任曾遠誠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溫聲細語地給他解答:「您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挽救孩子,把他的心理問題矯正過來。封閉治療期間醫院會收走手機避免外界干擾,您需要了解情況的話,我們可以讓孩子給您寫信,或者安排一次探視。」

「再說吧,」莊世澤不耐煩地擺了下手,「家門不幸,好好的孩子突然犯精神病,我也是束手無策了。曾主任,跟我推薦你的人說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信得過你,這孩子就交給你,你可千萬得治好他。」

十七歲的莊明玘跟著護士穿過走廊,來到三層的單人病房,窗外綠樹蔭濃,樓下有片草坪,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似乎沒有其他病人。護士找出病號服給他,又給他量體溫,測血壓,記錄身體數據,末了叮囑他:「你先在這裡休息,待會兒曾主任會過來見你。」

病房裡沒有鐘錶,他的手機也被收走,莊明玘等得實在無聊,蜷在病床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叫醒了他,那是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一張容長臉,鷹鉤鼻,戴著無框眼鏡,和平常見到的醫生沒什麼差別。

「你是莊明玘,對吧?」醫生笑了笑,「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你叫我曾醫生就行,你父親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接下來我會幫助你,你也要盡力配合我,咱們一起攻克難題,爭取恢復正常,早日回家。」

莊明玘情緒不高,嘴角還有淤傷,蒼白得像個紙人,其實心裡對回家也沒什麼期待,敷衍地點點頭:「好的。」

曾遠誠卻很熱情地說:「你今天先適應一下環境,中午讓小劉帶你去食堂吃飯,咱們下午就開始上治療。」

食堂菜乏善可陳,還有幾個病人和看護也在吃飯,大家都不作聲,氣氛沉痛得像是在靈堂。下午睡過午覺,莊明玘跟著那位劉護士到二樓,走進了一間類似多媒體教室的診療室。

曾遠誠打開投影儀,護士端著狄托盤,把一小杯藥劑和水杯放在他手邊。

銀幕上幻燈片一幀幀閃過,赤/裸的男性軀體,擁抱、親吻、交纏……倒映在他眼裡,逐漸虛化為搖晃模糊的色塊,劇烈的嘔吐感洶湧而來,吐完喘息片刻,喝幾口水再繼續,循環往復,兩個小時內,整間診療室里只有他乾嘔的聲音在持續迴蕩。

莊明玘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他說的是「上治療」——這個「上」的用法和「上刑」「上手段」是同一種類型。

這樣的治療持續到第三次,他理所當然地開始了反抗,拒絕服用催吐劑,對曾遠誠說:「我不治了,給我爸打電話,我要回去。」

曾遠誠還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朝他笑了笑,笑容裡帶著針扎似的輕蔑和嘲弄:「小莊,不配合可不行呀。」

莊明玘揮手掃開藥劑鐵盤,一腳踹翻了椅子,在響亮的叮呤咣啷里暴怒質問:「我配合什麼?配合你弄死我自己嗎!」

診療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那位劉護士領著兩個男護工走進病房,不由分說將他控制住強按在病床上、手腳綁上束縛帶,用一條毛巾堵住嘴以防他咬舌頭,曾遠誠帶著勝利的微笑,從那台不認識的機器上扯出兩根導線,冰涼的電極棒抵在他的太陽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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