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敘述也太……字裡行間我看不出愛。」文儕說著,忽而一頓,「這本日記是在哪裡找著的?」
「在一楠木盒裡……唔……給一堆停轉的懷表掩著。」狐狸眼斜向文儕,「那是我頭一回在長生艇中見著鐘錶。」
他笑起來:「哎呦之前怎麼沒注意到那些個壞表呢……那麼日記上四句話的時間恐怕是假的。」
文儕還沒繞過來:「段落排序不對?」
戚檐搖頭:「是段中排序不對。」
【小白臉上有被火燒出的疤,醜陋至極,可我還是和他在一起了。】
「如果要調整事件發生順序,再填補一番,該是『我和小白在一起了,小白被燒傷,臉上有被火燒出的疤,醜陋至極』。」
【小白犯下殺人暴行,他投案自首,我鬆了口氣。】
「小白犯下殺人暴行,我鬆了口氣。他投案自首了。」
【小白出獄後脾氣很怪,總是做出些荒謬又瘋癲的舉動。】
「這兩件事,沒有明顯的時間先後之分,先跳過。」
【小白愈發的頹廢,幾度揚言要和我分手,為表抗議,我一個月沒回家。】
「為表抗議,我一個月沒回家。小白愈發的頹廢,幾度揚言要和我分手。」
文儕聽著,皺了皺眉說:「如果這樣調整順序,第四段將會出現一個問題——王虔在為何事表抗議?如果為了避免製造新問題,那應該這樣調整……」
「我一個月沒回家,小白愈發的頹廢。為表抗議,幾度揚言要和我分手?」
戚檐的視線刺向那淌著紅淚的火燭:「如此一來,小白變醜,王虔仍是選擇與他一起;小白殺父,王虔的態度是放鬆與解脫,是支持,這些大體上還算是積極感情。以入獄為切割點,可以看出,小白醜陋的樣貌、殺父的行為對後來王虔的行為影響應當較小。而從小白自首入獄到出獄,王虔對他的態度開始發生了轉變。脾氣怪、荒謬、瘋癲、頹廢是王虔日記里對小白的形容,他的應對是一個月沒回家,但在面對小白的分手提議時仍表示拒絕。」
火光晃進文儕眼底:「後來王虔不肯分手,說明他沒有要放棄小白的意思,可他又選擇了不回家,說明他不願意面對小白。」
戚檐接著他的話說去:「他不願意面對小白的什麼?小白古怪荒謬瘋癲,從他的殺人行徑已可見一斑,可是,裡邊有個詞,是上頭體現不出來的——『頹廢』。王虔不願意見的是小白頹廢。」
「所以,日記第四段的正確順序應該存在兩種組合情況。其一,小白愈發的頹廢,我一個月沒回家。為表抗議,幾度揚言要和我分手。其二,小白愈發的頹廢,為表抗議,我一個月沒回家,小白幾度揚言要和我分手。無論是哪種情況,都體現著王虔對小白頹廢態度的不滿。」
「這麼說的話,王虔要想如日記中那般,對小白的頹廢保持強烈否定態度,他就必須上進,必須有否定小白的底氣。那麼他當初在便簽上記錄的事業向下發展諸事,便可能不是他的真實情況,又因為他沒必要在自個兒的便簽里加以掩飾,那麼我們就可以視便簽文本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不想事業發展,而是期盼事業向下走……」文儕將宣紙鋪平,「王虔這瘋子……」
文儕提筆寫下【7月-小白出獄】【8月-王虔的工作出現波動】【次年7月-王虔失業】。
「如果這上邊全是他心底期盼,真實情況恰與此相反,這就意味著,小白日漸墮落的同時,王虔的事業蒸蒸日上……」
戚檐點點頭,手垂下去,指骨敲著石桌鐺的一聲:「王虔失業,事業落入谷底,他在工作記錄中卻從沒有抱怨過什麼,恐怕也是因為彼時他的事業在向好。」
他想了想,又笑了:「這麼說來,所謂的『我不登山』便是王虔自我選擇的墮落。在小白出獄後的時間段里,王虔的事業正處於上升狀態,他的上升必須出現一個明顯的終止點。在小白生前,王虔因為不願見他頹廢甚至分居,那麼他由登山到不登山,這一改變最可能發生的時間點便在於——小白之死。」
文儕垂著睫,思索良久才說:「是了。那【常生大樓】只能向下走的電梯也是佐證。電梯是王虔『上進心』的反映,裡頭卻曾發生大案,堆滿了屍體。這表明王虔的「上進心」與死亡掛鉤。死亡?誰的死亡?這陰夢裡能確定現實中身亡的,除王虔自個兒外,就只剩了小白和他爸。王虔恨他爸,哪裡會記掛他的死?」
他緩了一口氣才繼續:「那麼電梯中的屍體,只可能暗示著小白的死亡。這也就是為何秦老闆在我們答對廣播題後,會捧來一顆小白的腦袋。到這兒,小白的死既然與『上進』掛了鉤,那麼日後王虔每次一動上進念頭,就不可避免地會想起小白,『上進』也因此成了他恐懼之物。
「這麼看來,這謎題二也是按照這時間順序在進行呢。『在登山』發生在小白死前;『不登山』則發生在小白死後。」戚檐說,「倒是不奇怪。畢竟在長生艇的各處都不存在鐘錶,這【登山會】里卻有。鐘錶雖說是壞的,卻也暗示著這裡的東西皆是與時間掛鉤的,比如日記、比如報紙……這道與登山有關的謎題二也一樣。」
文儕抬指接了一滴燭淚,點頭:「總結來說,『我在登山,我不登山』,說的是——小白因殺人入獄,出獄後,更是頹廢度日,期間王虔的人生卻在不斷向前。小白消極的人生態度與王虔強烈的上進心產生極大衝突,王虔雖不願放棄這段感情,卻無法控制與小白之間的隔閡擴大,到最後忍無可忍,選擇與他分居,眼不見心不煩。到這裡,王虔依舊是在『登山』。「不登山」的時間發生在小白去世後。那時,出於對自個兒從前漠視頹喪愛人的悔恨,王虔每每上進便會記起那在他冷落下死去的愛人,因此不肯再『上進』,這就是『不登山』。」
只聽轟地一聲,位於池座側面的大門敞開來。
文儕忙起身,旋了腳後跟看向大門外的一片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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