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一面將臉埋在薛一百腦殼上,一面伸腳踹了那太師椅的腿,沉聲說:「甭裝睡了,我有話要問你。」
聞言,那鬼一抖,果真從軀幹上抻出四肢,叫發癟的袖管和褲腿都充了氣般鼓起。
他隨即將兩掌一合,在戚檐面前拍出道熱騰騰的紅焰,而後仰著下巴起身,頗傲慢地斜睨戚檐一眼:「你這賤骨頭是越來越放肆了……說吧,擾我清夢,有何貴幹?」
戚檐挑起半邊眉,伸手揮散了薛無平純粹唬人用的障眼法,而後用食指在自個太陽穴處點了點,笑說:「爺,我這兒出了點問題,老能看見些怪東西。您行行好,救救小的吧?」
「救不了。」薛無平瞥著那懶懶的薛一百,伸手過去摸了摸它柔軟的肚皮,「我又不是什麼神醫,哪裡懂治百病?」
「哦?」
「沒別的事就把薛一百放下,麻溜地從我屋裡出去。」薛無平抬眼,恰對上了戚檐陰鷙的目光,他吃了一驚,不自覺往後一步,罵了句髒的才接著說,「幹啥又瞪眼瞅我?」
「問你什麼就好好答罷,替你賣命的傻子應是不好找,否則怎麼至今也只有我倆呢?」
「呵!」薛無平伸出一根指頭,而後指頭忽然因少了骨而軟下去。
髒字在薛無平嘴邊欲吐又吞,還不等他醞釀出點什麼,又聽戚檐開口:「我問你,文儕究竟是怎麼死的?」
薛無平一張慘白的死人臉上忽然多了點不一樣的色彩,左臉青右臉紫,活像是被人給揍了,神色倒是很平靜:「廢話,和你一樣被車撞死的,幹嘛?又不是頭一回聽說!」
「還有呢?」戚檐歪了歪腦袋,寒森森的瞳子死死盯著薛無平,「怎麼不把話說全,文儕他——不是為了救我才被車撞死的嗎?」
屋裡沒開燈,再加上背陽,不知何處吹來的陰風拂著一人一鬼一貓,戚檐沒動,薛無平倒是趁著涼風抖上一抖。
他對面那小子的一雙眼屬實叫鬼都瘮得慌,薛無平壓了壓自個兒並不存在的心跳,說:「你既然都清楚了……還來刁難我做啥?」
「剛剛不確定,來試你一試,這不才確定嘛。」戚檐倏地笑起來,他意味深長地替薛無平撣了撣肩上塵,「順帶來喊薛爺您吃早飯,文儕親手做的,您儘快過去啊!」
薛無平點頭說是,也顧不得從戚檐手裡奪回薛一百,邁開兩條腿便往外走。然他腳還沒邁出房門,又聽戚檐慢騰騰補了句:「別讓文儕知道我想起來了。」
戚檐皮笑肉不笑:「求您了,爺。」
他說罷蹲身將有些掙扎的薛一百在地上放下,那貓便赫然擦過薛無平停住的腳竄了出去。
「哎呦,還真是不親我。」戚檐笑著。
薛無平嘆了聲氣,追著那貓兒出去了。
戚檐將手背在後腦勺,他也是今早才想起來那茬的。先前,他不過以為他和文儕都是命不好,註定是無故被車給碾死的命。
哪曾想,原來該死的只有他自個兒而已。
文儕從未同他提過這事,自然是默認他不知道,可那人分明知道只此一舉,便足夠他欠自己一輩子,不管初相逢時有多嫌棄、討厭他,也從沒張嘴說過。
戚檐想不明白為什麼,可他這人自私,愛人的法子叫做不擇手段。
文儕不想要他知道,自有他的道理;可他戚檐不要文儕知道他已經知道了,理由很簡單,那事會叫他的感情變得極不純粹。
如果文儕覺得他早就知道,日後一定會說諸如,他那根本不是愛,只是受到報恩心情影響一類的話。
他是真心喜歡文儕的,自然不解文儕為何要賠上性命做這不值當的買賣,也更不能理解文儕對復活他的渴望了。
都為一個不同他沾親帶故的人搭上命了,怎麼還覺得慚愧,還想著要再救一回?
「哈……」戚檐吐出一口氣,慍火燒得心底一陣陣的苦,「脾氣分明那般烈,怎麼想不開要做爛好人……」
早陽終於鑽入了鋪主陰涼的屋,戚檐聽著院外文儕幾聲吼,於是應著「來了來了」,走了出去。
瞅見文儕的第一眼,他便將人抱進了懷裡。
***
一切都很順利,被戚檐警告過的薛無平咕咚喝麵湯,生怕說漏嘴,以至於嘴給人縫了似的,話少了大半。戚檐一面嘖嘖稱讚文儕的手藝,一面快活地貼去他身側,文儕也如常地推罵。
一切本來都很好。
事態急轉直下的理由是戚檐忘了拿早點塞滿岑昀的大嘴巴。
「我爺總說,有些人的緣分就是拴在頸子上的,除非把頸子也一道割了,否則緣分斷不了!」岑昀吃飽喝足,將手撐在桌上笑,「譬如說文哥和戚哥吧,關係這般好,那不單單是因為文哥捨命救戚哥換來的啊!文哥因此沒了命……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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