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抓穩扶手拐角,將腦袋探下去,恰身後文儕靠近,於是趕忙豎起食指,將文儕拉到了身邊。
樓下確乎閃著微弱的紅光,只是那光源顯然在移動,範圍並不算寬的光圈在緩慢地左右飄。
帶著鄉音的詭異調子在倆人屏息時幽幽竄入耳中,就好若冷不丁貼著他們的耳郭吹了一縷陰風,雞皮疙瘩蔓延的同時,一陣惡寒也跟著自下往上湧來。
文儕不自覺捏住戚檐的衣角,算好了若有怪物,哪怕是拖也要把那小子給拖走。
可察覺到的戚檐卻得寸進尺地牽了文儕扯著他衣服的手,湊去他耳邊拿氣音說:「哥,我怕得很,你把我牽緊了,一會兒有東西竄出來得話,可千萬要帶著我一塊跑!」
靠。
又耍流氓。
文儕不是傻子,不可能猜不到戚檐的意思,只將手抽出去,拿膝蓋狠撞了戚檐的腿。戚檐齜牙咧嘴卻是不敢吭聲,吃一塹長一智,後來也再沒撒潑。
光圈的中心逐漸挨近樓梯邊,那拖著步子走的東西終於接近了。
所以,究竟是鬼,還是人呢?
「是人啊。」
戚檐低聲說了一句,聞言探頭去看的文儕只見十餘張鐵青面倏然湧入眼底,一雙無神目後是另一對空洞眼,那場面稱得上怪誕詭奇。
被主人家好心收入宅中的流民就好似在進行什麼祭祀儀式,他們打滿補丁的棉衣這會兒都被拆了開,內中血紅色的棉絮隨著絆絆磕磕的步子漏了滿地。
走在最前頭的是先前領頭的那個抱著嬰孩的婦人,她一隻手舉著盞紅燭,燭盤裡頭盛滿了血紅的蠟油,一顫一顫地,好似很快便要溢出去了。
可她另一隻手裡還抱著藍布裹著的嬰兒,全然不在乎摔了那孩子似的,嘴一張便咿咿呀呀唱起詭異的小曲兒。
「這場面要是被周四爺和顧大姨瞧見豈還得了,竟敢在恩人家裡玩這套邪|教把戲。」文儕咋舌。
「人四爺才不在意呢!」
戚檐朝牆角努嘴,文儕跟著看過去,瞧見了一雙躲在柱子後窺伺的眼。
——那周四爺咬著指頭,一動不動的,好似看得很入迷,只不過距離太遠,他又偏偏躲在陰影里,叫他們也不大能瞧清他究竟是個什麼表情。
「他既看得這般入迷,咱們正好去翻翻他的屋子。」文儕要推著戚檐離開,沒成想卻倏然被戚檐捂住了眼。
「咋啦?」
戚檐笑笑不回答 ,只把文儕調轉了方向往樓上去。
他的余光中,那赫然將燒得正旺的火燭倒插入藍布中的婦人獰笑起來。
蠟燭被她抬起又一次猛地戳下去,戚檐的最後一眼,圓滾滾的嬰兒腦袋從藍白花布里落出來砸在地上。
***
周四爺的房間裡同樣放了盞小煤油燈,昏黃的光籠著木桌上攤開的幾張牛皮信紙,最頂頭的那張信紙上,墨跡還沒幹透。
文儕將房間其他隱蔽地方都翻了一遍,這才湊過去看那明晃晃擺在面前的線索。
第一眼,四個大字。
【救救我們】
救?周四爺為了什麼求救?
瘟疫嗎?
如果真是瘟疫,周四爺怎就確信瘟疫要纏上家裡人了?
依據是什麼?
是他這少爺身上的疹子還是那些個沒安好心的流民?
文儕一面想,一面繼續往下翻,欲要找出收信人,可翻到最後一張也還沒能看見人名,只得坐下來,開始一張張地讀信,比較有意思的是以下幾句話——
【那瘟疫來勢洶洶,我快撐不住了。】
【我們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竟能惹上那等瘟神啊?】
【求求您快點兒來吧!殺了那鬼東西!!!】
【老闆您答應我的,還請說到做到。】
【別怨老頭我無情無義,我非殺了那些鬼東西不可!】
粗看一遍,文儕的指尖摁在了唯一的代稱上——【老闆】。
這「老闆」究竟是誰?周四爺托那「老闆」辦的又是什麼事?
文儕看向戚檐,只見他正盯著周四爺房內一張古典人物畫像瞧得專注,於是問:「畫的什麼,怎麼看得這麼專心?」
「兵家亞聖吳起。」戚檐笑了笑,抬首指了床對面牆上用木框裱起來的書法牌匾。
【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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