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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

在腦內一片嗡鳴中,文儕好似聽見自己的膝蓋嘎吱響了聲,半月板碎了,四條韌帶也斷了,他失去了自主站立的重要前提,所以極盡狼狽地跌倒在地,跪在了戚檐的屍首邊。

可其實不是,支離破碎的是戚檐,而他自個兒身上沒有一處傷,但他還是像一隻被凍死在枝頭的鳥雀般,跌落了。

他發不出聲來,所有的叫喊都好似晚間車流一般凝固在喉腔。可他的聲帶分明在震動,又為何喊不出來?

他一向聰明,因此在撕心裂肺地徹底將嗓子喊啞前弄明白了——他的耳朵已暫時性地失了聰。

火海一般的血泊在不斷擴大,從戚檐臟腑中汩汩外流的血帶著深入那人筋脈內的體溫,沾濕了他的襯衣與長褲。

他失魂落魄一般將腦袋貼在地面上,伸指試探那人的鼻息,又伸手觸碰那人的心臟,可是他既沒有感覺到微弱的呼吸,也沒能察覺到心跳的跡象。

六年前車禍現場的場景如天生具備洄游性的魚,艱難離開後再一次不講道理地回溯而來。

重卡碾軋的是戚檐,卻連同他那顆四分五裂的心一併摘離。

他清楚,一直清楚——他費勁力氣是要救下戚檐,還那人一條命的,而不是從間接性殺人轉變為直接殺人的。

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

文儕不信宗教,因而在渴望懺悔時甚至尋不著一個容身之處,也並不知曉虔誠懺悔的方法。他倒在戚檐身邊,握緊那人冰涼的手淚流滿面,在嘴裡再說不出一句道歉時無力地將自己的前額抵住戚檐的前額,於意識模糊的瞬間開始想——

戚檐喜歡亂摸給他摸就是了,又不會掉塊肉。

他本來不就是為了讓戚檐重活一遭才毫不猶豫地接下薛無平的委託的麼?

可他此刻容許戚檐為所欲為了,戚檐可以醒過來了嗎?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淚水如洪流湧來,他無法抵抗,雙手抬起只將像是要滴血的眼揉得更紅。

他覺得心底難受,所以他想——

倒不如死的人是他。

***

人間已至寒冬,不斷堆厚的白雪直淹到了鋪子門檻。然而店主是個好吃懶做的,死活不肯親自動手掃雪,只闔緊門窗,暖融融地賴在了鋪子裡頭。

戚檐趿拉著兩隻笨重的毛拖鞋,一面埋頭嘬懷中那絨毛蓬鬆的薛一百,一面走到了薛無平椅後,問他:「在看文儕嗎?」

薛無平點頭,戚檐卻沒看那把兩條長腿都搬上椅、蜷縮著身子的瘦鬼,只用左手卡住那爪子撓著他針織衫的貓咪的咯吱窩,右手托著它的屁股離自個遠了點兒,先不舍地再瞧了幾眼,才塞進了薛無平懷裡。

他搬了個塑料椅來,毫不客氣地抬腳將那薛無平的旋轉椅踹到了一邊。

薛無平罵了聲娘,只赤腳踩著冰涼瓷磚將那椅子挪回來,指著顯示屏感慨:「嘖嘖嘖,你看那臭小子,也忒脆弱了些……要傷心也該是為我這種帥的,為你那種狐狸一樣老奸巨猾的狗東西,活脫脫浪費時間!」

戚檐將雙臂搭在桌上,極慵懶地把腦袋枕上去。他伸指隔著顯示屏揩過文儕的面龐,自言自語:「還不夠……再多點、再多為我傷心點……」

薛無平見他嘰里咕嚕地不知在說啥,於是將腦袋挨過去:「你小子說啥呢?」

「我說,文儕他,不會為我傷心太久的!他呀、他比較重視效率……」戚檐凝視著那大屏,手指在那人的臉頰處蹭了又蹭。

「是嗎?」薛無平神色古怪地瞟了他好幾眼,忽地又抓了薛一百肉嘟嘟的兩隻粉肉爪,唱起一首戚檐覺著既陌生又熟悉的歌謠,「白絮飄,深冬來——」

***

你他媽的就是個孬種。

你個慫包,你個懦夫,你個王八蛋——

文儕哭得無力後便在心底罵自己,可就好似他過去即便是打工累得頭昏眼花,也依舊要在深夜點燈苦學一般,他強撐起身子離開了戚檐。

六年前也是那樣,他匍匐起身,極殘忍地將戚檐一個人獨自留在了事故現場。

一個正常人,真的會在剛殺完朋友後,不加猶豫便回歸正常生活嗎?

文儕想,他大概早就瘋了。

從戚檐死的那一天起就瘋了,徹徹底底。

文儕甚至沒有清洗掉手上鮮血,便顫悠悠地握住了方才那支原子筆。

「到誰了……到誰了……」猩紅在筆記本上洇開,可文儕罵了句髒話後在血跡上寫下了顏添的名字,「顏添……顏添……靠——她幹了什麼……」

「別他媽的抖了……」文儕將手中原子筆猛然砸在地上,轉而握住一隻有些斷水的鋼筆,又假裝在和別人對話,「顏添……顏添,【算命的算帳先生】,黃騰高中時候她明顯是在父母威逼下學習入魔的分數至上論者,她的抽屜里有、有半截樹樁……」

「用排除法的話,目前已知童徹的能力是【殭屍同化】,江昭是【全面防禦】,老班是【限制行動】,郭欽曾被【準確定位】的規則拖累過,那麼他持有的規則應是排除那四者外的【全體單獨行動】,那麼顏添顯然只剩下【準確定位】這一張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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