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來不及反應,身後那血紅的浪潮已然奔涌而至,活像一條亂卷的長舌要將他們壓碎在口腔內。
可是文儕還沒來得及瞧清那血浪模樣,腦袋已經被摁進了戚檐的胸膛,緊隨而至的是戚檐幾聲悶哼與從四面飄來的嗆人氣味。
所幸浪潮漸退,可待瞅不著浪的影了,那戚檐卻遲遲不肯鬆手,只還感慨一句:「文哥,那浪好猛。」
「猛?」文儕察覺到戚檐此刻情緒的不對頭,沒強硬地掙開他的懷抱,難得溫柔問他,「怎麼了?」
戚檐無力地將臉埋他肩上,高挺的鼻骨硌著他的肩頭肉。他後知後覺地伸手去摸戚檐的後背——滿掌粘膩,一併觸及的還有戚檐細微的顫。
「哈——」文儕仰面深吸了口氣,隨即戚檐被人握住手臂猛然翻了個面。
滿背燒傷。
戚檐回首見他神色不虞,這才解釋:「嗐,沒啥事。我醒的比你早些,也是才搞清楚在郭欽那小子的地盤,咱們得踩著紅水走,那些東西溫度是正常的,偶爾卻會從不遠處那些黑洞洞的地兒湧來些浪尖很燙的浪,碰著人像是被火燒了似的。」
戚檐回身給他展示自己被燒得有些焦黑的右手掌:「我剛清醒那會便有幸碰著個小浪。」
文儕鎖著眉頭,那戚檐倒是輕巧晃來他眼前,笑著說:「咱們在這兒陰夢裡也約法三章吧?」
「什麼?」
「你問的是『為什麼』還是『是什麼』?如果是『為什麼』我就不贅述了,咱就說『是什麼』吧。」戚檐自說自話地立了三個指頭,「一、不准心疼我,咱們提高效率;二、你若還是心疼我,那便選擇一種方式來安慰我,安慰完就不准再拿那事出來說;三、安慰我的可選方式只有兩個,親我一口或是抱我一下。」
「又犯什麼毛病!」文儕呵斥他一句。
那戚檐倒是樂呵呵地擺了擺手:「你剛才已經讓我抱了,咱們這事就算過了。」
這頭二人還沒說清那事,一仰頭卻見上頭垂落無數條紅紗,將這黑漆漆似的下水道一樣的地兒分作幾塊。
在那些紅紗停止抖動時,他忽而聽聞有嬰兒的啼哭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那文儕本駐足仔細分辨聲音來處,下一秒意識到什麼後,卻猛地扯住戚檐朝那哭聲最為嘈雜的一處跑去。
文儕一路上不知抬手撥開幾回攔路的紅簾,叫那跟在後頭的戚檐的眼晃了一晃又一晃,好似見著了那人掀開紅蓋頭的模樣。
他登時一怔,不由得自嘲地彎了眼——那算什麼,還沒告白就已幻想到那地步了?
真他媽的痴心妄想至瘋魔!他若是文儕,一旦知道了旁人的齷齪心思,鐵定要纏著薛無平說要單人行動!
他回神於文儕站定的一剎,只見那身著紅長衫的郭欽正疲倦地坐在個雕花的木椅上,腳邊爬著一圈嗷嗷啼哭的怪嬰——沒眼的,沒鼻的,沒嘴的,亦或長得根本沒有半分人樣的肉塊接在不停蠕動著,從他們那不知可否稱作身體的東西里拔出最為尖利刺耳的嚎叫。
文儕牽著戚檐的手鬆開,他將手攏在口邊喊道:「郭欽——」
那人聞聲終於抬起自個兒那發烏的眼皮,有氣無力地笑了聲:「你來了。」
然而他的情緒驀地又發生了變化——他霍地捂著臉崩潰哭起來,叫那黑框眼睛中盛滿了淚液,最後掉在地上被那些怪物給分食殆盡。
他忽而仰面,盯著那無止盡的天花板,紅著一雙眼,說:「文儕啊,他們不聽我的,只要他們一日圍著我,一日不放過我,我就一日不能脫逃。」
「所以啊——」那郭欽的雙腳落了地,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忽而像是嬰兒對母親的依賴般咬上了他的袍衫,或直接咬破了他的皮肉,只盼能緊貼著他。
郭欽卻還是艱難邁動著自個兒那穿著繡花鞋的大腳,趔趄著朝文儕走來。
他痛哭流涕:「所以……你啊,為什麼要長這兩隻眼睛呢!」
文儕的心口被他戳了戳:「傷疤裡頭只有爛掉的血肉。」
「老雁折翅,幼雁何活?」
那話方說完,郭欽便收回手去。戚檐後撤一步,將文儕也給扯了過去,便是那一霎,那些屍嬰迅速上攀,將郭欽的頭腦連同剛收回去的手一併覆蓋,他呃唔掙扎著,一陣猛浪撲來,將他和那群東西一併壓倒在地。
郭欽死了,死在了陰夢第五日。
***
紅浪猛退,老舊的破茅屋頓現。
村里都不常見的茅草房就那麼顫悠悠地藏入雜草之間,而茅草屋的正前方,是三口深不見底的井。
文儕靠近去瞧,只見井緣爬滿了墨綠色的青苔。穿著一身孝服的顏添正在朝井下張望,她身邊擺著幾張寫滿數字的草稿紙,她每往井下看一眼,便在草稿紙上寫下一個數字。
她探身的幅度不斷增加,身子愈發地前伸,腳叫青苔一滑,一不當心便往下頭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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