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我不會再靠近你了。」
戚檐同文儕隔了好些距離,他雖是沖文儕說話,可目光始終沒落在文儕身上。
他有些迷惘,腦海中好像生了一團迷霧,撥開那霧氣,卻是一片深黑色的無盡海。他在不斷往下陷,逐漸喪失五感、呼吸、心跳。
有什麼東西在操縱他的行動,他的體內好似住著個大張獠牙的怪物,以至於他雖披著人皮卻瘋狂異常。
偏偏這時,他想起來久遠的、被塵封已久的記憶。
也是在個陰暗潮濕的雨日,他垂首蔑笑著盯住身前人,抬起的手幾欲掐住其脖頸。
他一剎震悚,卻被幾聲咳嗽引去了視線——他看見了那隻耷拉著耳朵的狐狸。
前些日子任他抱著的,雪白的,漂亮的狐狸。
癱坐在牆腳的文儕平靜地等待著呼吸的平復,見戚檐遠遠盯著他瞧,卻並不說話,只如平日那般敷衍地笑了笑,這才問:
「你不打算同我解釋嗎?」
「我不是故意的。」
「沒說你是故意的,直接說結論,少說廢話。」文儕扶著牆站起身,順帶著拍了拍九條耷拉下來的尾巴,「怎麼又拖地了?」
「……我靠近你就難受。」
「說仔細了,什麼症狀?」文儕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一副就待他開口的模樣。
「頭疼,犯噁心,幻聽,發狂……」
「成,那這回咱們儘量離遠些走。」文儕埋頭寫字,迅速為他倆定下一條新規矩。
戚檐覺得心裡悶得慌,把袍子攥了半晌,眼見那袍子快被他撕破了,這才沒頭沒尾地笑道:「依這旅店的規矩,我該是愛你愛得發狂吧?」
文儕抬頭瞅了他一眼,想了想,將腦袋點了:「應該是『錢柏』愛『我』,愛得發狂。現下咱們尚不清楚『我』的身份,來日找起來只怕還得費不少工夫。」
良久無人說話,文儕停下筆,仰頭問:「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對不起……」
文儕聞言連連擺手,像個沒事人似的將肩一聳:「這屋子裡東西可多,必然藏著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咱們還是快些翻吧。」
戚檐受腳上繩子束縛,活動的半徑不算大,文儕心底也有數,沒往他那處靠,只默默翻找起近身的東西。
實話說,文儕此時並不似面上那般冷靜,他的心臟跳得比平日快了好些。他雖已竭盡全力去逼迫自己專心翻閱房客登記表,可飄忽的視線匆匆從開頭掃到末尾,每翻一頁,他都禁不住分幾個眼神給不遠處的戚檐。
常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剛經歷了方才那些事,他沒可能不提防戚檐。
可平心而論,他怕戚檐嗎?他想避開戚檐嗎?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
他不是個膽小怕事的,哪怕戚檐真成了只胡亂咬人的瘋狗,他大概也只會思考如何給他套上止咬器,再打條鐵鏈子掛上脖子,把它給栓在自己身旁。
為什麼?
文儕瞧著那人忙碌的背影,煩躁地把紙翻得呲啦響。
不知道。
可能是因為戚檐是這陰夢裡獨一的活人吧。
文儕靈巧的長指停在了房客登記表的第五頁,忽而張口同戚檐說:「董枝入住時,身份種類處寫的怎麼不是怪物,而是人?別告訴我那生著蛇身蛇瞳的怪物只是畸形所致。」
「人?」戚檐倚著牆,腳斜撐著地,腳踝上有好幾圈深勒的血痕——短短時間裡,他生了數回強撲向文儕的衝動,還是在這粗繩的禁錮下才生生壓下了惡念。
戚檐裝出副從容的神色,繼續道:「咱們可得先把這家孤島旅店裡頭人和怪物的界限是什麼弄清楚……這恐怕得從錢柏的身份入手。」
雖說他二人之間的言談如常,可還是有種怪異感纏裹著文儕,他垂眼看著那人長袍半掩的腳踝上的傷痕,說:「我記得剛才翻你的箱子時,裡頭有幾件工裝?」
戚檐蹲下身扯過那敞開的舊箱子,說:「在這兒呢,口袋皆是空的,只是衣服都很舊。怎麼,你想說錢柏是個工人?」
文儕聳聳肩:「至少憑藉目前你我手上掌握的信息,我只能如此推斷。」
「若是工人的話……」戚檐拎著工裝站起身,他揉搓著手中工裝粗糙的布料,又看向了文儕,「自殺緣由是工作強度問題、工資下發糾紛亦或失業危機一類麼?」
文儕此刻蹲身在地,一隻手捏著董枝的登記頁,眼尾上挑的眼睛就那麼仰視著戚檐,雖是只狐狸,可明顯更像貓。
戚檐愣了愣,笑意卻驀地被反胃感所覆蓋,他屏息斂了眼睫,試圖化淡那股不適感,可他就仿若暈船者下了船一般,腳碰到陸地後最先做的不是放寬心深吸一口氣,而是要找個地方嘔穢。
文儕見他把眼猛地一眨又艱難睜開,於是說:「得了,你別再看我了,單聽著就好,什麼時候就連聽我的聲音都受不了了,要記著同我說。」
戚檐彎腰把行李箱猛地關上,嘟囔道:「我才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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