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高兩米的怪物在下一秒便將手伸入旅店,他將腦袋探了進來,滿頭長銀絲倏忽間隨風闖入了紅門。
漆黑瞳子一望如昏淵,一對尖耳更平添奇詭。文儕斜覷那名喚「梁桉」的怪物,單一眼就能瞧出其不尋常之處。
那怪物骨骼分明,輪廓立體,無疑是西方長相。他套了一身黑長衫,頗似舊時旅華的那些個洋人。然他雖生了高鼻深目,面上笑意倒是溫柔繾綣,叫人不受其強勢與兇惡所壓。
「我對他一見鍾情了……」
文儕聽見戚檐啞著聲低語。
「旅店第七條,你是個瘋子,不能相信你所感知的一切……行,你恨他。好嘞,可算有一個明確點的了。」文儕胡亂在他背上拍了一掌,「那梁桉生得人模人樣,錢柏怎麼那麼恨他?可是嫉妒麼?」
倆人正談著,卻見遠遠地,被人潮圍擁起來的梁桉,將目光投向了戚檐。
梁桉定定地注視著戚檐,揚起的嘴角被放平了。他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就好若一堆全無感情的機械,寒得砭骨。
***
文儕不喜歡無故浪費時間,只如祝葉所願迎了梁桉,旋即拐了個彎,拎著還有些疲軟的戚檐上了樓。
他二人正於走廊里瞎晃悠摸路,行至半途,位於他們房間左側的那間房突然被人從裡邊扒開條縫。文儕要繼續走,戚檐卻把他拉住了,笑問:「唉,這位鄰居咱們可還沒見過吧?」
「沒準混在人群里,咱們早見過了。」
「不看白不看,姑且等等。」
只聽嘶嘶一陣怪響,木門中露出一顆披頭散髮的男人腦袋。那男人頸間吊著塊翠玉,赤|裸著上半身,下半身卻自黝黑肉色變作了銀白的鱗片,他下身一發力,一條細閃如海面波光的蛇尾便自屋內甩了出來。
——原來是個人身蛇尾的怪物。
那人的瞳仁尖細似蛇,眼神淩厲得不近人情。可他方一撞見門前那戚檐時目光卻忽然飄忽起來,只匆匆衝著他二人露了個笑,旋即竄下了樓梯。
「看看,你給人家嚇跑了。」戚檐抱臂對文儕笑道。
文儕哼了一聲:「你甭在這顛倒黑白,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是因你而逃的。——我瞧他那神色,應該不是頭一回遇著你,那麼你見著他,可覺得難過嗎?歡喜嗎?」
「唔、心情似乎還不錯?」戚檐將自個兒不受控地發顫著的右手舉起來給文儕看,「那位看來還真不是個小角色。」
「呵這般大的反應……那多半是極厭惡之人。」文儕頓了頓又說,「今天早些時候,我趁那店主回房休息的工夫,去翻了這客棧裡頭住戶的名冊。這旅店裡僅有幾間屋裡的人有名有姓——項桐、祝葉、董枝、梁桉。這樓里的怪物雖然多,但生著一張人面的少,項桐、祝葉、梁桉咱們都見過了,不出意外,方才那位便該是董枝了。」
「你這性子還真是急。」戚檐笑說,「難怪一早起來沒見著人,還以為你這小白狐狸被那長發鬼給吞入腹里了。」
「滾……」文儕本還要罵,餘光瞧見戚檐手裡頭攥著筆和紙,又壓了慍意,轉而問他,「你記什麼呢?」
「我的感情。」
文儕正要張嘴說他還是挺靠譜,湊過去只看見他畫了只蓬鬆圓球似的狐狸,再畫一條引號,寫『毛茸茸』。」
「……你特麼的真是找打!!!」文儕隨手抓了廊道里一把木凳子,便抬起來作勢要砸他。
「文哥,凳子放下。咱倆從同學步入……同事的殿堂,是多麼難得的緣分,可萬萬不能走上反目成仇的路。」戚檐笑著把紙翻了個面兒,說,「正經的都記在這面了。」
文儕深吸了口氣,總算冷靜下來,只還回身剜了他一眼。
戚檐見他怒火消了大半,又上前吊兒郎當地攬住他的肩,說:「彆氣了,你看看這二樓的布局。」
「看什麼?」
「看咱前邊那間房。」
「有什麼好看,不就是洗浴間麼?」
「但那裡頭有浴缸。你知道錢柏是死在浴缸裡頭的吧,可是咱們屋裡都只有淋浴頭。所以——那才是我該死的地兒。」
「甭提什麼死不死的,這回的委託連那『九郎』是如何死的都不清楚!」文儕撇撇嘴,下意識地將一個差些拖到地上的尾巴給撿起來抱在了懷裡。
這回的委託,薛無平只告訴他們那死者名為「錢柏」,且對其死亡場面雖然敘述得詳盡,卻並不能叫人弄清致死的直接原因。因而這一回委託,除了那幾個任務以外,他們還得附加查找錢柏的直接死因。
「累不累?不然我幫你抱幾條尾巴?」戚檐笑著聳聳肩,「我嘛,心大,死過一回,就不怕第二回了。掰掰手指頭,至多再有五日我便死了,在這陰夢裡無論我怎麼逃也還是躲不了。反正都要死,大不了我一輪試刀,二輪試藥,三輪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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