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姐今兒個又出去覓食了?」
「雨太急,連條漁船都見不著影,甭提人了。」女人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唇,生滿青羽的手臂撫上濕漉漉的長髮,「也忒糟心了。」
多數時候,女人的三隻眼睛皆是衝著一個方向去的,可偶爾,其眉心那隻眼會恣意地瞥向他處。比如這會,那女人便是兩隻眼盯著掌柜,一隻眼盯在了他戚檐身上。渾濁的眼球中細而密的血絲牽著發白乃至於幾近透明的瞳子,顯露出些許食人妖魔的奇詭。
帶著魚腥味的海風隨她動作極迅速地竄入戚檐的鼻腔,戚檐照舊在面上掛著笑,只還默不作聲地屏了息。
那怪物身上味沖傷鼻,臉倒是生得很悅目,可戚檐的目光卻從未在女人艷麗的顏容停留,只被她頭頂兩隻格外醒目的角奪去了眸光。
「羊角、魚鰭、三眼,有夠獵奇……」戚檐的嘴唇動了幾下,藉著要用文儕的身子遮掩自個的時機,湊近文儕的耳畔,吹了陣輕飄飄的風,「還是我們狐狸漂亮啊!」
文儕背身拿手將他的臉蓋了,又抵著他的臂膀把他往後推了幾寸,這才稍稍俯身給那不知名姓的女人鞠了一躬。
見狀,女人張口發出蜜蜂振翅似的嗡鳴,那文儕剛要抱怨聽不懂,頃刻間經過翻譯的聲音卻又將消息完完整整收入了腦海當中,像是蟻群或是蝙蝠之類詭秘的交流,文儕忽而覺得渾身發僵。
「明……明日有貴客要到,你、你倆要來!」
戚檐見他沒如往日那般速速應答,便將腿打直了,搭著文儕的肩把那人的話爽快應下:「沒問題。」
***
雨聲嘩嘩啦啦,那女人轉向通往二樓的木梯,頭也不回地走了,發潮的木地板上留下了長而粘稠的一道水痕。
戚文倆人也不打算再同掌柜周旋,於是跟著踏上樓梯,誰知卻同一身材魁梧的怪物正正打了個照面。
那怪物面上生了有如狸貓般的黑橘毛髮,他要下樓時恰巧張嘴打了個呵欠,露出一嘴猛獸般的獠牙,恰其身披一紅馬褂,走動時像是行走的一座落滿紅的驕山。
戚文二人不動聲色地側身要過去,哪知那位卻粗魯地抬起自個兒的肉腳掌,踩住了戚檐垂落在地的袍擺:
「戚檐啊戚檐,你當真是不知悔改!」
戚檐聞言笑得倒是體面,他略微欠身抽起自個兒的黑袍,說:「不瞞您說,我全身上下能改的地方多了去了,您指的是哪兒?」
「嘖!老子才不同你浪費口舌!」那怪物挪動著龐大的身軀擦著文儕過去,險些將文儕碾作一塊肉餅。
文儕嘆一口氣,目送那位大爺似的怪物遠去才張口問戚檐:「感覺如何?喜歡?厭惡?煩躁?」
戚檐拍去袍腳的粗沙,說:「沒啥感覺,難說。」
樓下那大怪物走近旅店掌柜時,戚檐聽見掌柜的喊了聲——「項桐老弟」。
***
雨的聲勢逐漸弱去,周遭有些不尋常的喧嚷,多數響動是從二樓的客房裡傳出來的,那些個從鼻子孔里哼出的悶聲低如牛鳴,一時間叫戚檐有被關在了鎖野物的牢籠里的旁徨之感。
他心底驀地生了些快意,叫他五指驟然收攏,握成拳狀,一雙眼更是興奮地盯住了露出數條縫的客房門。
「吱呀」聲此起彼伏,無數個生得奇形怪狀、三頭六臂的怪物走了出來。那些東西多生得高壯,比戚檐兩掌還寬的手無規律地前後擺動,好幾次差些打在戚檐身上。
戚檐很快反應過來——他們那是故意的。
他試圖通過那些怪物的行為來還原死者錢柏的生平經歷,儘管扭曲的陰夢應當不會這般容易理解。可顯而易見的,不論那些怪物意味著什麼,錢柏與那些東西相處並不融洽。
戚檐正沉心思忖,上回慘死五次的遭遇卻叫文儕那本就著急的性子更如添了數把柴火似的,燒得更急更烈。如若他能發出光來,周遭定然是明晃晃、亮堂堂。他匆忙撂下句「快走」,也沒等戚檐回話就往樓上趕。
「樓上住戶眼下多數在往樓下走,這會客房內多半沒人,咱們快趁機上去翻翻。」
「等等。」戚檐把文儕的手腕攥住,他心底一直有種隱隱約約的衝動,那衝動要他一路向上,要他站至這旅店的至高點,「你先陪我去個地方。」
文儕沒有拒絕,第一回委託,作為原主的身份持有人,他自個從情緒到行事皆有諸多異常,那麼這回繼承了原主身份的戚檐自然也會感知到許許多多他所不可知的東西。
雖說那戚檐從來無所畏懼,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路上,到處是橫行的、神色陰鬱的怪物,作為人的他確乎入了虎穴。常有不懷好意的東西投來異樣的目光,懸於唇角的涎液昭示著他們的蠢蠢欲動。
「呦呵,他們不會真吃了我吧?」戚檐用手肘撞了撞文儕,將自個那頭濃密的發蹭在文儕的面上,手還不懷好意地往人發頂的突起伸去,「文大哥,我好怕,你可得保護我啊——啊啊疼——」
「別發瘋。」文儕瞪了他一眼,這才鬆開掐他臂肉的手,「這回的陰夢太不尋常,先前依薛無平所言,陰夢該是更貼近現實才對,怎麼會出現這類精怪橫行霸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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