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翎一步步踏上山道,撥開枝葉的那一瞬,就聽到這幾天總在他腦子裡打轉的熟悉嗓音冷冷響起:「誰?」
沈辭秋沒想到有嫡傳弟子破了這份約定,察覺到氣息時倏地睜眼,一句話出口後,卻是自己先愣住了。
月光潑銀雪,從林間踏月而來的,不是謝翎又是誰?
謝翎整個人也僵住了,在看到沈辭秋那一剎那,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守山弟子眼神那麼微妙了。
……沈辭秋今夜竟然也在這兒。
他根本無需刻意去看,入眼就是沈辭秋玉白圓潤的肩頭,水珠在他宛若蝴蝶的鎖骨上瑩瑩捧著碎光,輕輕一動,就順著雪膚滑落,滑過漂亮的胸膛,沒入淺淺的霧氣中。
謝翎覺得自己此時應該立刻移開眼,但他時隔多日再度與沈辭秋對上視線,卻莫名沒有了撕下目光的那份勇氣。
白日裡默默看他練劍,轉身離開時心口的疼,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他張了張口,想說不好意思我這就走,但嗓子像被鉛塊沉沉塞住了,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一個音節。
衣服上的孔雀翎隱沒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顯得那麼黯淡,素來張揚的神鳥就那麼僵硬地站在原地,悵然又無措地望著沈辭秋。
沈辭秋看到謝翎的瞬間就渾身緊繃,他手臂一動,帶起水聲輕響,然而在這簡短又慌張的一簇小水花後,整個月華泉驟然陷入沉寂,落針可聞。
沈辭秋唇線抿緊,他想抬手拽過自己的衣袍,一言不發就此離開,但偏偏謝翎的神情就那麼直直闖入他眼睛裡。
沒有妖族七殿下身陷囹圄卻不畏前路的張揚,更沒有雪國小侯爺在烈日下回頭,衝著他意氣風發的笑。
那雙琥珀色眸子黯淡無光,像極了水鏡結束前,那場暴雨里的失意人。
是雪國沈皇子最不喜歡看到的樣子。
也讓如今玉仙宗的沈辭秋心口不由一緊,窒得難受。
他在水中的手死死攥成拳,二人就這樣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動,誰也沒說話,月光似乎有細微的偏移,沈辭秋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離月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暗,最後……謝翎先動了。
他的腳艱難又緩慢的,往後退了半步。
明明無聲,卻踩得沈辭秋心口莫名難受。
謝翎半個身子沒入陰影里,他動了動唇,終於要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際,不料一道緊繃的聲音先他一步從月華泉中響起。
「你要泡月泉的話……泡就是。」
沈辭秋說完這句,也不管謝翎是什麼神情,率先移開了視線。
他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松,心想,若是沒有水鏡中那三年,自己此時面對謝翎,絕對會非常淡然。
既然決定將那場虛假的夢完全剔除,那麼就該拿出原本波瀾不驚的態度,越是彆扭反而越是欲蓋彌彰,他要的是所有事歸於寧靜重回正軌,要謝翎任何神情都不會再讓自己心生波瀾。
與其一味躲避,不如淡漠相對,將所有心悸封入冰天雪地,埋入海里。
謝翎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看到了沈辭秋移開的眼,於是僵硬半晌的手指終於找回知覺,抽動了下。
四肢百骸都因為沈辭秋一句話漸漸回暖,但也讓他不知道手腳該往哪兒放了。
謝翎咽了咽嗓子:「哦,嗯,其實我……」
他逃跑的話都已經擱到嘴邊,看到沈辭秋肩頭線條似乎又收緊,退開半步的腳比腦子更快,一下收了回來,話也變成:「那好,打擾了。」
謝翎放下摺扇,手指搭在腰帶上的時候頓了頓,一咬牙,三下五除二去了衣服扎入水中,選了沈辭秋對面離他最遠的地方,飛快把自己埋入水裡。
要命了,謝翎覺得自己心臟撲通通直跳,眼睛根本不敢亂看。
他心跳聲這麼大,響若擂鼓,沈辭秋不會聽得見吧?
沈辭秋當然聽不見。
因為他看似鎮定,實則腦子裡也亂得很。
沈辭秋側著臉,再沒把視線落到謝翎身上,他在等池水靜,也在等自己心靜,他數著時間,決定在心靜的那一刻就立馬出去。
但越是這樣,心卻越是鼓譟,而且時間也忽然變得格外漫長又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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