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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餘法師掀開眼皮,清明的眼珠呈年老褪色的灰,側首看向身邊的青年道:「他們可有來找你?」

沈聽肆道:「來了。」

白日講完法會,那些人便候在他的院中,方才離去不久。

空餘法師眉眼柔慈:「也應該來的,畢竟要不了多久,等你爹辭世,他們再想來找你恐怕難了,如今君主時日也無多,底下幾位皇子看似各個都乖順聽話,誰知再過幾年又會發生何事。」

如今天下局勢複雜,各方權貴都在觀望君王會立哪位皇子為太子,而其

中沈氏乃中氏族中的流砥柱,沈家主在亡妻產子死後,聽君主賜婚娶了妻妹,至今還無所出,倒是通房、小妾生出了庶子庶女。

所以這些人才會在現在就急匆匆地尋來。

沈聽肆低垂的臉龐被燈火照出幾縷神性,腔調徐徐如雪,溫潤不足清冷有餘,使人聽不出語氣:「倒是沒料到先來之人是陳王。」

「陳王?」空餘法師蹙眉,「看來這幾年流言他痴傻愚鈍皆是假的。」

說罷,轉音問道:「那你是如何作想的?」

巨大的神像悲憫眼神下,沈聽肆洇濕的眼尾盪出柔意,瞳色被覆蓋了一層慈悲的薄霧:「我想先看接下來還有誰會來,萬一……有更有趣的呢?」

空餘法師不置一詞,一個扮豬吃老虎的陳王自然算不得有趣,這樣的人比比皆是,既要奪得那天下霸主之位,單靠裝瘋賣傻活、渾渾噩噩過這些年是無用的。

這天下將會如何變換,與他這早已遁入空門之人無甚關係。

但空餘法師忽而想到一樁,尚未有結果的往事,思忖道:「如今各路諸侯為各自的利益皆已有了反心,而當年岩王妃產下的孩子自從被偷之後,這麼多年了仍舊沒有找到人,任命為昌南總指揮使的曾利當年叛變岩王投效君主,前不久又去了一趟雁門,你看也派些人去找一找。」

岩王乃他至交好友,臨終之前派人將遺願託付給他,現在恰逢他在找丟失在外的王令,順便也得替岩王找一找遺孤。

沈聽肆溫慈地斂目,心中快速掠過岩王平生之事。

岩王自從奪位失敗後,這些年被囚困在丹陽,一直在暗地尋找被人偷走的親生孩子,可人海茫茫卻連是男是女都不知。

直到前不久,岩王被君主賜毒酒鴆殺,用以鎮壓其餘蠢蠢欲動的藩王、有反心之臣,如此一代梟雄的一生才徹底落幕。

雖然岩王敗了,但當年效忠於他的人仍舊不少,若是尋到岩王遺孤不失為一件趁手的『號召令』,於他利大於弊。

他對空餘法師頷首,「悟因明白。」

空餘法師乜了一眼他,猜到他已在心中對比利弊,遂沒再說什麼,繼續敲擊木魚。

巨大神佛下兩人的身影被拉成倀暗的線。

冬日,清晨的寺廟總是被濃霧籠罩,瓦片在微光中落下幾滴霧氣凝結的水滴。

在寺中傳來第一聲晨鐘暮鼓,遠處開始漸漸響起僧人的訴經聲,謝觀憐便已經起了。

今日天冷,她沒將長發挽起,而是戴上毛絨帽,低壓在白淨的額頭上,透白的小臉襯得越發小,身上也穿了件霧黑毛領大氅,身形遮住七八分。

還和往日一般,謝觀憐抱著半熟宣紙抄寫的經書,蓮步輕緩地前去訓誡堂。

在那些人眼中年輕便死了丈夫的女子命格有煞,需得要來此處聽訓,以此減少身上的罪孽。

還有不少在迦南寺清修的夫人,也會來此處,故而每人都有單獨的位置。

之前謝觀憐身邊是無人的,但今日來後卻發現一旁的蒲墊上,坐著頭戴純白絹花,身著素白裙裾的年輕女子。

她面戴薄紗,眉眼染憂愁。

這女子是剛來的,瞧周身氣度不俗,應是哪位大家夫人來迦南寺清修。

謝觀憐看了一眼跪坐在她身邊的蒲墊上,彎腰攤開宣紙中的經書。

因謝觀憐容貌生得出色,月娘忍不住打量她,心中可惜這般年輕貌美的女子,竟也要來此地蹉跎光影。

察覺到月娘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謝觀憐側首,對她莞爾彎眼。

月娘從未見過這般明艷的女子,當即羞赧地垂下頭,輕聲道:「我叫月娘。」

謝觀憐頷首:「出嫁之前,爹娘與兄長喚我憐娘。」

月娘聞言,眼含好奇:「出嫁後呢?」

謝觀憐眨眼,看著眼前一臉純粹的女子。

出嫁後,出嫁後她就沒有名字,要麼被人喚作李三郎之妻,要麼被人喚做謝氏。

月娘很快也反應過來,再度垂下頭,面紗遮不住泛紅的耳廓。

謝觀憐道:「我還沒來得及進府門檻,夫君就死了,所以還沒人怎麼喚我。」

月娘輕『啊』了一聲,抬起首正欲還說些什麼,但門外的鐘聲被敲響了。

她與所有人一般正襟危坐,垂著眼睫不敢抬首。

授課講法的多數是尼姑,但偶爾涉及晦澀高深的經書,便需法師前來坐堂講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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