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咔噠聲響,頭頂忽然颳起颶風,駱星被亂飛的頭髮糊了一臉。
她狼狽地將雪糕拿遠點,錯過了江雲憲臉上一閃
而過的惡作劇的笑。
「風扇修好了。」江雲憲轉頭對商店老闆說,扯過抹布,擦掉手指上沾到的深色油脂。
他再自然不過地掰了掰風扇的朝向,扇葉對準了駱星的方向吹。
駱星仰著頭感受風,好像尋到了沙漠中的一線綠洲。
她現在有凳子坐,有風扇吹,有雪糕吃,也終於有心情開口跟江雲憲說話:「你剛剛在幹嘛?幫老闆修風扇?」
「看見他把風扇拆了一直沒修好,就過來問問,說是修好了可以讓我們在他店裡休息。」
駱星挪了下腳,白糖雪糕融化得很快,差點滴到鞋面上,「你會修風扇?」
「檢查完發現只是承軸幹了,加點潤滑油就好,沒別的大問題。」
「你還會修其他電器嗎?」
「簡單的都會一點。」
江雲憲側臉對著她,撿起塑料盒裡的皂角,舀了勺桶里的水,把指縫裡最後一絲油污洗淨了。
淅淅瀝瀝的水珠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那隻手的指骨看上去很長,很瘦,但又很有力。
駱星瞥見他脖頸上滾落的汗,像是才想起來問:「雪糕是老闆送的?」
「嗯。」
「你沒有?」
江雲憲坐在摞高的雜物堆上,往後靠了靠,闔眼休息,「最後一根了。」
就最後一根,給她了——駱星才意識到這個事實,咽下嘴裡的冰渣,半晌,拖長音調「哦」了一聲。
突然又反應過來,瞪他:「明明是你自己不愛吃甜的吧?」
江雲憲對上她的眼睛,微怔,沒否認。
之後店裡便安靜下來。
暴雨沒有在眾人的祈禱中停歇,反而越來越大,天色像打翻的墨汁,漆黑如同午夜十二點。
「車來了,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在駱星又一次神遊天外的時候,江雲憲推了推她。
她抱著雙肩包站起來,風扇留在櫃檯上,他們離開了綠洲,沒入熱浪翻滾的岩漿里。
發車次數減少,人卻不斷往車站內涌。
太擠了,駱星幾乎要跟江雲憲走散,盯緊了人群中他的背影。到底從哪一刻起,她真的把他當成同伴了。
可以信賴,可以相互依靠的同伴。
她跟著他上車,遞車票,被身後的人推搡著往前,車廂里的座位只剩最後兩排。
江雲憲占據了僅剩的一個靠窗位置,等駱星過來,他就移到了旁邊。
駱星表達謝意的方式是遞上蓮霧。
等江雲憲張嘴咬下第一口,她才說:「最後一個。」
很幼稚地強調「最後」,作為雪糕的回禮。
所有座位被填滿後,售票員領著新的一批人擠上來。整輛車像在高溫條件下儲藏的變質的水果罐頭,腐爛的果肉不斷擠壓罐壁,快要噴出來。
雨點重重敲打著車身,駱星只能將車窗打開一條細微的縫隙透氣。
大巴終於開了,顛簸地行駛在大雨中。
駱星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心中的不安逐漸加重。
她轉過頭,江雲憲在閉眼假寐。人太多了,座位之間沒有任何間距,他們挨在一起,夏季衣衫薄,甚至能感受彼此的體溫和肩膀骨骼的形狀。
江雲憲察覺到她的注視,睜開眼。
「怎麼了?」嗓音里摻雜了一絲喑啞。
駱星嘴唇已經發白,隨著車輛的搖晃,胸口的滯悶感嚴重,仿佛被塞了許多沉甸甸的小石頭,「你有沒有暈車藥?」
她以前從來不暈車暈船,因此根本沒考慮過要帶暈車藥。
江雲憲搖了搖頭,他也沒有。
「手。」江雲憲說。
駱星不明所以,江雲憲已經把她的手捉過去,摸到一手冷汗。
她掌心汗津津的,柔軟冰涼,抓在手裡像一團吸滿沁涼井水的潔白棉花。
江雲憲找到她手背虎口處的合谷穴,用拇指按著。慢慢地,駱星的暈車症狀竟然真的減輕了。
「舒服點沒?」
駱星嗯了一聲。
江雲憲睏倦地向下垂著眼,車內的弧光如同一層薄霧灑在他臉上,喧鬧的異國車廂里,他替她按了一路的穴位,一直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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