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怎麼樣?」她咕嘟嘟喝水,杯子口朝下,水完全空了也沒等到林也的反饋,她心裡略有失落,問,「你沒聽?」
林也頭也不抬一下,一邊有節奏地敲擊著筆記本電腦上的鍵盤,一邊說:「聽了。這麼短的時間裡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是目前為止最令人滿意的一個版本。」
不是交口稱讚,也不是全盤否定。是有了明顯的長進,但還未臻完美的意思。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成績是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來的。宋鹿這個道理還是懂的。她不氣餒,欣然接受了林也這個評價,卻忍不住在心裡腹誹:「林也在工作上一定是個很難伺候的老闆。陸飛和Yoyo真是了不起。」
宋鹿把空杯子輕輕放到茶几上,看他醉心自己的事,有點不忍心打擾他工作。她反覆在「試一下吧,反正課程都快結束,是最後一次了」和「別問他,他一定會覺得這個想法很幼稚」的矛盾心理間橫跳。
最終,她還是決定尋求他的幫助。
「我不想一直用自己的事、同一件事來反覆煩你,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特別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說可以,我心裡可能就沒那麼糾結了,會大著膽子去嘗試一次。」
林也抬起黑眸,不說話,就靜靜等著宋鹿把話接下去。他的眼睛剛被翻騰的浴缸水洗過,亮得像兩顆拋了光的黑曜石,一旦和這雙眼睛對視上,就會被拖入黑色的瀚海里,翻騰在活、色、生、香的欲里。
滿腦子都是白色泡泡水裡上下浮動的黑色頭髮絲、粉紅色的皮膚、壓在泡脹了的身體上一個坑一個坑挨著的發白的手指印……
誰能想到不久前心潮澎湃、凌亂到狼狽的人現在衣冠楚楚坐在她眼前,一副大老闆、人師樣子,一板一眼要指導她的課程。
宋鹿趕緊驅散腦海里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面,把思緒強行拉回眼前的正事上。
「我仔細思考了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冒出一個可能不太成熟的想法。我想邀請雨點的媽媽明天去現場聽我的演講。如果真的會有一個殘疾人運動員基金會,我一個人不一定能做好,可有人一定能做好。」
林也雖然沒有表態,但也沒有表示異議。宋鹿膽子大了些。
「把這個基金會引入慧婷雅集和我自己運作肯定大為不同。她們有資金、有資源、有人脈、有平台、有經驗,還有女明星,一下場就能吸引社會各界的極大關注。和她們合作,是不是更能把一個泛泛而談的空想變成行之有效的現實?」
林也的嘴角微微往上揚。
林也的沉默算是一種無聲的、令人興奮的鼓舞,代表她的話並不是一段言之無物的廢話,是有點意思,勾著他放下占據他一天24小時中九成時間繁重工作往下聽一聽的那種感興趣。
宋鹿心下一定,繼續說:「方太太是慧婷雅集現任會長。我要爭取雅集的支持,就必須去先去爭取她。我沒把握一次就說服她把這個項目引入雅集,可總要有第一次的大膽嘗試。到時候聽一聽方太太的建議,就算最後不成功,也一定會對我有所啟發吧?」
她的每一段話之後都是一個問句,昭示著她對於自己判斷力的不自信。她不是自輕,只是太清楚自己能力的邊界在哪裡。
作為學生,她甚至還沒從象牙塔里走出來。
作為運動員,她是一台用來出成績的高效運轉機器,按部就班地接受訓練,就算是參加一場重要比賽,報名、資格審核、往來交通等等這些事也不需要她操心一絲半點,被動接受隊裡的所有安排就好。
作為在大學時期短暫打過工、體會過世態炎涼的社會人,她當年大多數時間都龜縮在倉庫里整理貨架,換句話說,她只是履行店長交代的一些條目清晰的準則。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整理反而是錯的。
她過往的人生里被師長、教練、店長塞進各種各樣的想法,鮮少有自己思考冒出一個重要到可能會改變她人生軌跡
想法的那種時候。
是她的經歷和眼界限制了她。如果不認清這些,不接受這些,不打破這些,她將一輩子困在原地踏步。她想做一些嘗試,但缺乏社會經驗的她難免對身邊導師一般存在的人心存依賴。
宋鹿迫切希望得到林也的肯定。只要他點一點頭,或者隨便笑一下,甚至可以說上幾句鼓勵的話,她就能找到繼續前行的力量。
宋鹿仰著頭,目光灼灼盯著林也。
林也嘴角的弧度有變大,卻在聽完這些話後直接低下頭,眼皮耷拉著垂成一線,吝嗇到連目光都被他故意遮擋住,不露一絲態度給她。
小氣鬼!
宋鹿喊了一聲:「林也。」
林也依然埋首於工作,用手扶著後脖子,轉動黑腦袋。
他晾了她好一會兒才說:「難道你以後每次走到人生的重要岔路口,都要自己閉上眼睛,讓我拽著你的手,拖著你走上我選的路嗎?我選的路一定是對的嗎?術業有專攻。我也會受自己眼界限制。你其實心裡已經有答案了。自信點。相信自己的判斷。放手去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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