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隊都排成一字長龍上山。人被衣服包得密不透風不好辨認是誰,為防止有人在登山途中掉隊,也為第一時間確認人數,每個人都得到一個號碼,時不時在領隊命令下報數,看有沒有少一個。
宋鹿是隊長,走在「硬骨頭一隊」第二個的位置,第一個是訓練基地嚮導,負責帶路。宋鹿舉著被亂塗鴉過的隊旗,低頭悶走,胖乎乎的皮卡丘在北地的山中獵獵飛揚。身後的小包師弟一個勁喊:「師姐你慢點,跟不上了!」
山巒開闊無垠,巍峨雄壯。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白黑黃綠的色塊。從平面戳出來的樹木多屬松木科,高大粗壯,亭亭如蓋。它們有的聚攏在一起,成深綠近灰的森林,枝幹上鋪著雪團,山里狂風一吹,撲簌簌往下落殘雪。有的單獨聳立在雪中,成為別致孤傲的一景。也有說不出名字的小
樹和小草長在地表,大多是只有樹幹沒有樹葉的細條長,土黃色或者灰色,像枯死了的柴火插在雪地里。每一個經過它們的人都會懷疑它們是否還活著。
身後師弟師妹的聊天聲時不時被風吹來,鬧哄哄的。師弟師妹大多十五六歲,無憂無慮。宋鹿雖然不參加年輕人的交談,但聽到那些充滿朝氣和力量的聲音,心裡也受到振奮。他們所有人都是幹勁十足,奔著登頂的目標沖沖沖,有什麼事去大家一起克服、一起努力,感覺真好。
隨著海拔升高,空氣中的含氧量逐漸下降,體力消耗開始變大。地形也變得越來越複雜,從平行轉為爬坡,大片石頭裸露在地表,使得即使腳下是緩坡也是坑坑窪窪起伏不定。就跟別提那些斜出鈍角的陡坡,上面結一層厚厚的冰,時不時有人腳底打滑摔下來,被三五隊員齊齊拎衣服才能拎起來。
還有雪。
有時候一腳下去,雪直接沒過腳踝,拔出來更要力氣,比插進去用雙倍的力量。雖然穿著保暖的登山鞋,但那種寒意還是會一下子浸沒整隻腳,瞬間讓腳麻木成冰。登山靴變得堅硬無比,特別硌腳。走一步,就疼一步。
不到一小時,興趣盎然的交談聲偃息下去,每個人都氣喘吁吁不說話,心裡期盼著領隊什麼時候良心發現宣布他們休息上十分鐘。
爬坡加殘雪的情況,讓閒置的登山杖被一根根從背包上取下來,起先只需要一根登山杖,借一點拔腿的小力道。雪漸漸沒過小腿肚,就必須兩根登山杖同時插入才能讓隊員有借力點拔被雪埋的鞋子和固定身體。
宋鹿要拿兩根登山杖就沒有辦法舉隊旗,她把隊旗插在背包和身體中間,旗杆從她兩腿中間穿過在雪面上摩擦出淺坑軌跡,小包師弟在後方嚷:「師姐,你長了三條腿。」
書包本來就6公斤,加上隊旗更添一份不小的負重。但宋鹿的性格就是默默忍受,別人不問,她就不會主動說自己不可以。別人問了,她也可能只會說「沒事,還可以」。
又走了一個多小時,太沉了,感覺腳都凍僵了,也肯定磨出一腳底板血泡。實在走不動了。宋鹿將頂端帶尖銳釘子的登山杖插入堅硬的雪裡,借著力氣將另一隻沉重的腳往前跨了一步。她躬身不動,喘著粗氣緩緩轉頭,調整護目鏡的角度打量後方,準備休息上幾秒鐘,也看看自己的隊友怎麼樣了。
拉練隊進山是早七點,那時候旭日剛升,金色的陽光在雪山上一照,遠遠看去粼粼碎光。宋鹿覺得美極了。他們是追日而行,朝著越來越美好的前方前進。
現在,他們已經進山三小時,真正進入山中和遠看又是不一樣的感覺,驚艷美麗變為感嘆蒼茫。太陽已經爬到接近頭頂的位置,潔白的雪地上,投下一個個直立的、搖晃的人影,讓人想到古時候行在西域沙漠的駝鈴商隊,也是這樣一個接一個被太陽將影子照在黃沙上。
隊員們的臉被護目鏡和帽子包得嚴實,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從他們緩慢的步伐和彎曲的身體來看大家都累得不輕。宋鹿擔心會有人掉隊,朝著他們喊:「大家報數!」
「1、2、3……」
報好數,發現真就少一個。
宋鹿急死了,把另一根登山杖扎入雪地更深處,倚靠在上面,氣喘吁吁大聲問:「缺了誰?前後的人看看是誰?」山上五六級大風席捲著雪花吹起來,迷了眼睛,大家都用手臂捂嘴。宋鹿又扯嗓子問一次,這大風讓人不得不提高几個嗓門才能聽清楚相互之間說話的內容。
小包師弟在後嘿嘿一笑,推了宋鹿一把,「師姐,缺了你啊。就你自己沒報數。」
宋鹿一愣,臉上尷尬一笑。自己疲憊不堪加上格外緊張,的確是她自己沒報數。她雖然排在第2個,但報數她都是最後一個報,她喜歡做尾巴照顧這些小師弟妹們。她心道,人在壓力下能管好自己已然不容易,更何況要對隊友負責。任何一個能管理一個整個團隊表現優異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宋鹿脆生生報數:「20!」
天地收到了這一聲問候,風呼嘯而起,捲起她的聲音朝著四面八方橫衝直撞。她沒站穩,雪多冰厚,她就在這一聲「20」後接了個漫長起伏的尖叫,一屁股栽下去,小包師弟在後方鬼狐狼嚎「我師姐滑了」,她像坐滑梯一樣依次從站立在坡上排隊的隊友腳邊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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