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說到這裡,面上的神情已化為冷笑。
他喊人:「拿紙來!」
隨後提筆便寫:「...吾擬乞歸,犬子以田產未置止我,賦此罵之...」
接著,辛棄疾筆走龍蛇,以草書寫就一闋詞。
「吾衰矣,須富貴何時?富貴是危機。暫忘設醴抽身去,未曾得米棄官歸。穆先生,陶縣令,是吾師。待個園兒名「佚老」,更作個亭兒名「亦好」,閒飲酒,醉吟詩。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便休休,更說甚,是和非①!」
寫完將筆一扔,也不再管因為被他明擺著訓誡斥罵而神色灰敗、跌坐在原地的辛大郎,只叫上蓮心、辛贛,讓兩人跟他走:「行了,此事這邊已算了結,下面該解決你們二人的事了!跟我來。」
說著一邊環視四周,見人都已離去,便微不可察地露出一點滿意神色。
辛棄疾是何等人物,方才觀察眾人神情片刻,便知今日之事大概是虛驚一場,他有能力將流言控制住,不向外流一絲一句。
所以之後的事,也不過考驗三人各自的應對而已。
太早就胸有成竹地把自己內心計算都說了出來的辛大郎是不必多提的了——他資質如何,把他當接班人狠狠鍛鍊過幾年但最終還是悻悻放棄的辛棄疾最有發言權;
倒不想他這一雙兒女,平日裡以為只是愛淘氣主意大,沒想到不光聰明可愛,狡詐多變,人緣也是很好的嘛...
辛棄疾想著想著便不自覺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笑到一半,待到他親自將這兩人領出了門口,他才猛然一頓。
不對!
眼下可不是誇獎這兩人的時候!
他們私下裡到底什麼關係,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大膽了,以及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這都是應該仔細拷問的!
而轉頭再想想這無意間導致今日翻天覆地鬧劇的一雙小兒女方才的作態。
——就在方才,即便被辛大郎逼到面上罵「悖德」,辛贛和蓮心也照樣一個支頤瞧著眾人,一個懶懶剔指甲。
二人那沒放在心上的輕蔑之意,都快要溢於言表了。
這雙小兒女倒是冷靜得如出一轍。也不枉他用心栽培偏愛了多年。
辛棄疾便又是好氣好笑,又是覺得驕傲。
冷靜,高傲,有手段,這才是堪做他的繼任的孩子。
——不過還是不能因為他們聰明就萬事慣著這二人,否則他們愈發大膽,日後得做出些什麼大事,釀成什麼大禍?
辛棄疾一想,立刻神情一肅,也顧不得說什麼,先拎上兩人,直接奔范如玉所在的正房而去了。
而奔去的路上,蓮心和辛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無奈。
...爹爹/父親是真的愛作詞啊。
罵大哥都要專門作一首詞,那要勸解、拆開他們兩個的話得寫多少首啊?
...等等,那麼辛棄疾在歷史上有名的幾首婉約閨怨詞,不會都是現下這個情形下創作出來的吧?
蓮心兩眼一黑,不知為何,體會到了比剛被打斷了親嘴更絕望的感覺。
這有辱斯文的...如果真有機會穿回現代,她都要沒臉見人了!
…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老實交代,什麼時候開始的,發展到哪一步了,還有日後打算怎麼辦…全都不可有一絲隱瞞!」
范如玉雖猜到了些端倪,卻沒想到自己會被瞞成這樣,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你們啊你們,偷偷摸摸地辦事也罷了,怎麼笨成這樣,還能被人發現呢?想當年我和你們爹爹,就是瞞著兄長父母私會都沒…」
辛棄疾站在一旁大聲地清嗓子:「咳咳!」
「——噢,噢。哎喲。」
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范如玉趕緊改口,「總之,你們今日的錯可大了,知道嗎?婚前私定終身,傳到外頭那都叫私相授受。你們大哥把你們今日偷偷親嘴兒的事傳出去也便罷了,若他再傳你們已把肚子搞大了,可沒人會來一一驗證,到時候就算你們沒做也…」
辛棄疾咳得幾乎要把肺吐出來:「啊咳——!!」
「——哎,老辛。」
范如玉不樂意了,「你總在那裡咳嗽什麼,癆鬼啊?總歸就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唄,來來來,有什麼話你自己和他們交代,不用聽著我說話煩心了…」
「那哪能呢,不敢,不敢…」
辛棄疾趕緊認輸,手上比一個手勢,「我就是想說,咱們的用詞,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婉約一點?
玉娘你太豪放我禁受不住啊!
何況想到兒子有女人了,心裡是頗覺欣慰;但想到女兒從此要和郎君真的在一起了,後半生皆系掛於一個郎君,他又難受得直想跳腳。
這心裡百轉千回的,范如玉用詞太直白,他的心臟實在受不了!
范如玉卻沒有那許多細膩心思,怪道:「實話實說也不行?倆人都有熊心豹子膽!再耽擱下去不和他們訓誡一番,他們真做出什麼傻事,你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該滿月了!…」
這話卻直把在場其餘所有人鬧成了張大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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