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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蓮心,你此次本想回上饒,路途卻屢次被歹人阻斷的事,你忘記了麼?你生父死因與真兇都未明,而顯然現下阻攔你回上饒,此人才能在臨安府中對你施以加害。」

三郎明明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話中之意卻堅定足以斬斷鋼鐵,「這樣的事,今後絕不能再發生。我們必須入宮查明真兇,才能安全地在臨安府待下去。」

直到聽到這裡,蓮心才終於愣了。

她瞪大眼睛看著三郎,呼吸輕輕顫抖著,連帶眼睫也蝴蝶似的顫。

「你覺得是兇手想阻攔我離開臨安府?那麼他這麼阻攔,豈不是因為他自己就...」

他自己眼下就在臨安府!

——還有什麼是比發現警惕了許久的兇手此刻可能就潛伏在自己方圓幾里之內更可怕的事嗎?

「一定是那個叫趙汝愚的人...我和阿娘之前在宮中見過他,他整個人都陰森森的,就是他...」蓮心幾乎六神無主,朝三郎急迫地喃喃。

「噓。別怕,蓮心。噓。聽我說完。」

蓮心的驚恐太過明顯,三郎不得不輕聲示意她。

他半蹲下來,手輕輕按住蓮心的肩膀兩側,眼睛很耐心,與她對視,「——但只要我進宮,有了定期面聖的機會,那麼藉助這機遇,我便不光可以幫你探聽聖意,更能尋找一些你的殺父仇人的線索——他如此張狂,必是臨安府有名姓的人,一個個排除,總能找到他。」

可是,「太危險了...三哥,在宮中探聽線索猶如火中取栗,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就會有殺身之禍。我不能讓你去,」蓮心反握住三郎的手臂,「我更合適。我有力氣在身,我去當『棋待詔』...」

可惜,三郎用簡單的一句話就斷絕了這個可能:「一局對弈下來,你能做到讓官家輸贏子數與你預料之數相同麼?」

而蓮心果然立刻萎靡下來。

弈之一道,在於算;蓮心所長,在於力。

用自己的短處去競爭,輸都是其次的,只怕她到時候在人人恨不得長九個心眼的宮中都未必能活下去。

「可是,宮中人心險惡,你身子又不好啊。怎麼好去...」

最終,蓮心還是輕聲道出了她最開始拒絕的原因。

她對於宮廷的認識,早已不僅限於小時候看過的後人杜撰的宮斗戲碼。

鬥爭源於權力,而宮禁中匯集了臨安府的權力核心,明刀暗箭,她與范如玉已領教一回,最終都還是以她們送禮求和結束。

換作三哥一個人在宮中,又該如何獨自承受?

而他所面臨的風險,也將成倍地增長。

三郎垂下眼:「那就只當我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幫父親能消除官家的考驗,幫助父親一展宏圖吧。」

而那個「別的」,蓮心卻清楚地知道他在指什麼。

蓮心抿起嘴。

口是心非,他們兩人都清楚。

和三哥口中說出的話相反,他從頭到尾,都是為了她。

三哥的愛護和照料,她以後究竟怎樣才能還清...

蓮心看著他:「三哥,三哥...我...」聲音哽塞住了。

她不想要他冒這麼大的風險,但她也真的想解決這件事,把一切終結。

三郎沒有看她,只支著下巴,將酒盞拿在手裡把玩。

「別在臉上露出來。今日是中秋,大家好不容易團聚,你若真成花臉貓了,可就丟大人了。」

三郎輕聲提醒,眼睛仍垂著,玩笑般的,「你也不願意被你韓淲哥哥寫一首『浣溪沙哭鼻子』留作紀念吧。」

什麼浣溪沙!

蓮心破涕而笑,方才的事被這新鮮出爐的嘲笑壓過,被她暫時拋到一邊。

她忍不住去和三郎打鬧起來。

「不過,三哥,我早就想說了。」

一番追打後,事情議定了,蓮心心裡有些話也終於忍不住了。

她扳著三郎的肩膀,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酒盞,「——你能不能不要再玩這個了!自己身子如何,自己不清楚麼!真是,總拿著這個,看得我多擔心你呢...」

說著將盞中的酒一潑,「啪」一聲放回案上。

隨後也不待三郎回答什麼,蓮心又急急忙忙轉向一旁在和別人玩雙陸的辛棄疾和范如玉,叉著腰讓他們將手裡的雙陸棋交給她查看。

慣愛使詐的兩個人苦不堪言,只得和她打哈哈。

奈何蓮心長大了,威勢和脾氣都大起來,最後兩人還是不得不老實聽話,心有戚戚地換回了普通的棋子。

三郎靜靜看一會不遠處慷慨發表長長的「誠信賭/博」演講的蓮心,低頭看一會蓮心奪走後放在案上的酒盞。

許久,他極輕地:「你到底...」便想到什麼,聲音漸輕,住了口,闔上雙眼。

只有三個字,聲音被淹沒在嘈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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