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手虛點辛棄疾,笑道:「幼安啊...」
這無疑是首佳作,通篇靈動可愛,開門見山。
開篇就描述一番新居建成,新居中的仙鶴猿猴都在埋怨他,這裡這麼好的家,你竟都捨得不早來?隨後筆鋒自自然然一轉,臣欲告老,想要辭官退隱了。
但官家啊,我雖告老,卻並不只是因「鱸魚堪膾」的思鄉之情才告。
為什麼呢?是因為「驚弦雁避,駭浪船回」,有人要排擠、陷害臣,臣不得不退。
唉,真要退隱,也行吧,莊園中春日有香蘭,秋日有茂菊,我應該是享受的。不是嗎?
韓元吉略過下半闋的開頭,跳到最後一句。
最後一筆,才是最妙之處。
是啊,我應該享受。
可是,就算我已說服了自己,我可以對別人的排擠忍讓,我可以高高興興地索性退隱,但官家,你是不是也會不捨得我呢?
就像我也不捨得離開您一樣?
韓元吉默默點頭,不時抬眼看辛棄疾。
——認為武人出身的官員不如文人心思玲瓏,一定是所有人最大的誤會啊。
大人在一邊輕聲商量斟酌著,年輕的郎君小娘子在另一邊半走神地玩葉子戲。
陸家四郎心思沒在這個上頭,偷聽了韓、辛二人談話半天,才意識到輪到他了,趕緊扔出一張「索子」,小聲感慨:「這麼肉麻...」話沒說完,就被韓淲、蓮心和三郎一人瞪了一眼。
陸家三郎趕緊下手拍了這不省心的弟弟一把。
在孩子面前說爹,你能不能長點心?
四郎還不服氣呢:「我說實話而已。」
「是啊,是實話。」
陸三郎冷笑:「爹爹給先頭的唐娘子所作的《釵頭鳳》也是屬實的。但若是他們在咱們面前吟《釵頭鳳》,你說你想不想拍他們?再或者,有人在你我面前問爹爹的『菊枕』之事呢?」
陸家四郎被哥哥這麼一說,也明白過來了。
陸家四郎閉嘴了。
蓮心則張開了嘴。
她的視線悄悄溜過去。
哦?
有內幕?
陸游對唐琬的悼念,別說作為南宋中心的臨安府了,就是消息略晚一步的江南西道,也早就有許多內宅婦人都聽聞過。
白月光和現任之爭的情節,簡直像小說一樣引人入勝呀。
大家互相瞧瞧,都湊了過來。
展開講講?
第47章 張鎡,菊枕和「典了襏褲」。
當著這幾個人的面,都是年歲差不多的孩子,方才他又不小心嘴欠了下,將爹爹的事說一下當補償,應該也沒什麼吧?
畢竟,爹爹自己寫了詩流傳出去,本就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嘛。
陸子坦自我安慰一番,便拿肩膀推推扭頭不看他的蓮心,笑嘻嘻地道:「別生氣嘛,我與你們說我爹爹的事。」
雖然陸游現在不在場,但陸子坦還是壓低了聲音,朝眾人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朝他靠攏。
才道:「我可不是要針對你,我爹爹也有不少被人議論的肉麻詞呢!我爹爹早年娶過唐娘子,後來休棄,兩人各自嫁娶。但是呢,這位唐娘子是位才女,正是我爹爹最喜歡的類型,所以休棄之後,他也照舊愛在家裡懷念唐娘子,你說是不是挺...」
正說到一半,陸子坦一偏頭,躲過陸三郎伸手朝他腦袋上打來的手,不幹了,喊起來:「三哥,你幹什麼!」
陸子修:「要說就好好說!不許妄議那些有的沒的。」
什麼「最喜歡的類型」,那是做兒子的該說的嗎?他還是要入仕的,這些話真流到了外頭,看日後會不會有人翻出來這個攻訐他。
陸子坦小聲嘀咕:「那是有的沒的嗎?爹爹愛才女,那是真得不能再真了。他見著個有才氣的歌女,都能為人作詩,卻什麼時候給阿娘作過...」
被陸子修瞪著,他的聲音才越來越弱,直至沒有了。
他趕緊縮了縮脖子,又轉回去,和眾人繼續。
被陸子修教訓過後,他老實了不少,在話里省去了其餘本想說的花邊緋聞,直入重點:「家裡有個唐娘子手做的菊枕,就是在枕頭裡面塞上菊花作枕芯,聽說可以明目,還能讓人安靜入眠。所以呢,爹爹就...」
見蓮心睜大雙眼,正聽得入神的樣子,他賣了個關子,「你猜怎麼樣?」
蓮心擼胳膊挽袖子,作勢要朝辛棄疾喊:「爹爹...」
「哎哎,別!」
陸子坦腦袋上又被陸子修來了一下子,趕緊按住要請外援的蓮心:「我說,我說*。」辛叔父惹不起啊,那渾身的肌肉,看起來別說打他了,就是打他們爹爹,那都輕輕鬆鬆!
他收回試探的腳,「所以爹爹就叫阿娘不能扔掉舊日的菊枕。他現在還是每年都枕著那個舊枕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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